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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四:刘备开讲(1 / 1)

第百九四:刘备开讲

麴义漆黑的眼睛里如同卧了把刀剑,不管它是横放还是竖放,都显得那么不安定。他有力的手心紧紧握着刀柄,一刻也不敢放松。

站在他身后的,就是程里。用他自己的话说,‘本都伯,大人!’。

程里细xiǎo的眼睛紧张的张阖着,脸上的麻点因为细汗不停渗出,沿着他脸上的沟壑往不同的方向盘旋,溢出,但最后总是留到了下巴,流到了胡须上,然后把胡须渗得cháo湿粘稠。不然,这些细xiǎo的汗珠就会沿着他的鼻翼两侧向嘴巴、鼻孔里不停钻去。这一阵的臭汗,惹得他的鼻尖嗅觉大是敏感,于是,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打出。

他在伸出右手擤鼻涕的时候,左手同时向前伸出,想找依靠,结果正好一把抓住了麴义另外那只空闲,没有握刀的手。

麴义回过身来,唬了他一眼,骂道:“你瞧你这手抖的,哪还像个将军?平时见你在战场上拼命杀敌,一点也不怕死,怎么现在就怕使君怕成这样?”

程里赶紧把手拿开,耸了耸鼻子,mō去一把冷汗,颤抖着舌头道:“将军,你是不知道,要是让我在战场上死了,那我一点也不怨。可今天明明是来送死的,想想死在这里,那多窝囊?还不如……”

“这些都只能怪你自己!我问你,我让你们安置营帐的时候,是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让你们切莫要sāo扰百姓,可你们有没有去听?”

麴义怒不可遏,抓狂的把漆黑的眼珠,如炙热过的液体,放出眼中的那一把随时待shè的刀剑。

他眼睛里shè出的光芒足够让程里闭上他的嘴巴,但程里就和溺水的人,还想着那根救命稻草。

他嘴里还在狡辩:“将军的命令是很正确,我当初就这么想。不过,我们要是把将军你的命令算成十成十的正确,那么,我们滋扰百姓被发现的几率可能只有十成一不到了。你知道,将军,当时我们选择的是那么偏僻的街道上扎营,可谁又知道,刘使君偏偏抓住了那十成一的机会,把我们逮住了……”

麴义被他带累,本来一脸的怒焰,差点没拔出刀剑,但听他这么再看他一张脸上全是似是而非的嬉皮笑脸,心里有点不忍骂他了,只是轻哼一声,把眼睛收了回来。

因为这时,厉影走了出来。

厉影一脸严肃,对他们说:“使君大人让麴将军带同程都伯都往议事厅等候,他会在哪里召见你们。”

麴义眉máo一皱,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还要到议事厅去?麴义不解的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便即朝议事厅方向赶去。

麴义同程里刚走出两步,就听见院内又传出马蹄声响。回头原来是使君府内又出来了许多骑吏,只见他们分拨往各头赶去。麴义也不能理会,只是心里疑窦更甚,想道:“刘使君派出这么多骑吏,他意yù何为?难道他想召集帐中各位将军,在他们面前处罚程里么?”

想到这里,不由看了程里一眼。

程里紧跟在后,看到麴义异样的目光,不由吃惊的问道:“将军,你不舒服么?还是为我难过……”

到这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噗咚一声,跪下扯着他的衣角,泪下如雨,泣声道:“我知道将军为我闯的这祸事担心,我也后悔啦。可我也知道,我今天非死不可。但我就是希望将军你能替我求求情面,只要使君不在这里杀我,把我送到战场上,然后让俺娘知道俺是战死的,那样俺心里好受,俺娘心里也好受!”

麴义虽然恨其不肖,但想到往事,还是不禁摇了摇头。也不忍把他那只黑瘦的巴掌扫开,只任他牵着下摆衣襟。心里长叹一声,低头、低声对他说:“粒子(程里xiǎo名),你犯错了,我做为你的将军,我也难逃其疚。所以,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救不了你,也不能给你求这个情。就……就听天由命吧!”

麴义说完,将他拉起,啪了啪他的肩膀。程里看到他那漆黑的眼睛,赶紧把老泪收了进去,对他拜了两拜,说道:“我只想着我自己了,却忘了将军。将军,这……这,这可是我连累你了。”

麴义漆黑的眼珠微微收缩,把那道凌厉的光芒也藏了起来,再啪了啪他的肩膀,同他一起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上,果然已经来了几位将军。看他们细汗缓流的,显然是接到刘使君的命令后,片刻不敢耽误,马上加急赶了过来。麴义见刘使君还没过来,便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程里不敢就做,只好站在麴义身后。

“咦,你们说,刘使君突然加急找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或是郭贡那厮又打了过来?”

“不知道哇……”

……

听他们的话,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里上阵胆子大,遇事胆子xiǎo,特别见到长官时,那胆子就xiǎo得憋了气。更何况,他知道自己身犯错误。所以这里不关他的议论,在他听来,都是特别刺耳。他每听完一句话,都是恨不能把听过的那句话都来细嚼一遍,生怕他们从中藏了猫腻,骂了自己还不知道。

这些将军jiāo头接耳的议论的时候,外面也陆续到了许多将军,还有些是文官。这些文官里,譬如,两个军事掾,右掾陈端和左掾秦松,还有,镇东将军府司马鲁肃也到了。

麴义起来给鲁肃让座,鲁肃一副傲岸的身躯微微一弓,同他拱了拱手,道了声谢:“麴将军不必客气,某坐在旁边即可。”

麴义还要跟他客气,那外面又传来叮咚声,转身看到是厉影奔上厅来,宣道:“使君大人来了!”

听到刘备到了,刚才还是你推我让喧哗的大厅,顿时静寂无声。麴义也不和鲁肃客气了,鲁肃也不跟他搅合了,赶紧都是越席站了出来,躬身立在一旁。旁边众位将军也都是霍拉啦的站了起来,直到刘备步履叮咚叮咚的敲过不知多少声后,声音停了,然后他们各自归到原坐上。

众位将军、文臣都是把眼睛看向上面,等待着刘备发话。但刘备却示意厉影,让厉影传书记上来,让书记把事先jiāo待的文书还没写好的,就放个案子,当着刘备和众位文武的面,舞起笔杆来。

众位文武急急忙忙的被刘备叫来,他一句话没说也就是了,还让一个书生在厅中间卖nòng文墨,心里就觉得奇怪了。大家既然从刘备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也只得相互间寻找答案,希望有明白的能告诉自己一声,不然就这么打哑谜的打下去,只怕急也急死人。

在这里面最急的,怕谁也比不过程里了。

程里听到厉影喊‘使君大人来了’,心里就犯鼓。再屏息听到刘使君踩出那带有韵律,带有节奏的步子,叮咚、叮咚,正是如在自己心鼓里,击上了一记记闷槌,敲得他热血一汩一汩,一腾一腾,如沸了锅的开水,正要努力把锅盖用自身的jī情把它掀开,推翻!

程里本想着,死就死吧,怕什么。只要刘使君一上来,就是一句‘把这xiǎo子拉出去砍了!’那多痛快,我顶多是闭着眼睛受点痛,然后也就过去了。可现在要命的是,他坐在案前,一句话也不说。罢了,这已经使我的心难能承受的了。可更绝的是,他居然还nòng个书吏在那里敲敲打打,nòng得人心惶惶,砰砰luàn跳。闻着静寂的空气,却比暴风雨的洗掠还要让人可怕。

程里嘴巴里一排黄扑扑的牙齿,因为紧张,因为恐惧,还因为恼怒,已经开始打颤。他一打颤,唾沫星子就不禁的向四周luàn喷。麴义就坐在他的前面,一张脖子有时候看看坐在上面,紫涨着脸的使君,有时候看看落在中间,伏笔luàn书的记室。所以,他的脖子有时候前,有时候后。而他脖子一往后,脑袋上的头盔自然承受了来自他身后的那些压力,但要是脖子一但向前,头盔保护不了的脖后颈,也就遭到了程里口里luàn喷的唾沫星子。

麴义只觉冰凉一片,皱了皱眉,不敢伸手去mō,只得tǐng难受的挨着,把脖子僵直了,不敢再luàn动了。

也就在这时,不开口的刘备,终于哼哼两声。众人赶紧紧张的端直身子,把jiāo头接耳断绝了,把正襟危坐派上了这威严的场合。看到刘备一直面无表情,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他们还是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准备着挨骂。虽然他们知道,刘使君是个好人,除了前几天萧县失落时发过一次火之外,他都一直对他们是友好,一副老好人的面孔。正因为突然的变化,他们觉得不适,所以才有了策应的准备。

特别是站在那儿的程里,听到刘备的两声轻哼后,唾沫星子也忘记喷了,只把那个紧张的脸,朝向了刘备。准备首先面对刘备的超怒。

但刘备说话之前,却先笑了。是的,他先笑了。这个谁也看的到。连程里也看见了他的笑。这声笑,对于那些将军、文臣来说,是善意的,因为这声笑才是正常,才是刘使君常有的,这是他们完全可以适应的。但同样的一声笑,对于程里来说,却是无辜,却是嘲nòng,却是不可拒绝的寒冷。程里不敢去看了。

刘备笑了两声后,摆正身子,突然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太史公写的《史记》你们有人看过没有?”

“《史记》?”

这种正史,除了鲁肃跟陈端几个文臣偶尔有机会接触,他们这些大老粗哪里看过?便是轰然一笑。

“嗯?”

程里脑子顿时luàn了,使君干嘛问这些,我的罪跟这什么‘死jī’有关吗?不见得吧?

刘备摇了摇头,开口笑骂道:“你们这些将军啊,整天都只知道打仗,你们知道你们的老祖宗是怎么过来的吗?嘿嘿,看你们的样子,也该好好读读书,扫扫文盲了。今天我就来替你们讲一课。”

“什么是‘扫扫……文盲’?这‘文盲’是什么啊?”

“嘿,管他哩。‘蚊盲’嘛,就是蚊子瞎了眼睛,就盲啦。”

“将军高见!”

……

将军们杂七杂八的说着,刘备也不理睬,把桌案一敲,嘿嘿两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大老粗也不喜欢听什么文绉绉的道理,好啦,我也不说那些,我今天只说个发生在军伍里的事儿,你们愿意听不?”

将军们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刘使君口里的‘大老粗’特别亲切,再想刘使君让我们紧急赶来,原来是听故事来着,便是一个个把紧张的心情收去,齐声说道:“愿听使君大人教诲!”

程里看到使君心情那么好,心里也是莫名其妙。想着难道使君忽然把自己的事情全忘了,已经不再追究自己了?想到这里,不由轻咦一声。想想,肯定是这样!想清了,于是,又把翘起的嘴chún合拢了,lù出的那一排焦黄的牙齿自然紧闭,唾沫也就不再luàn飞了。

不说程里疑窦稍稍移去,但说麴义看到刘备的举动,心里本来坦dàngdàng的,到此时反而生出了无数疑窦,越来越甚。也就在别人发笑的时候,他只能微微渗汗,漆黑的眼睛转了转。

刘备点了点头,捏了捏嗓子,许久才把腔音扯开,跟他们说道:“好吧,我先把这个故事,也就是这本《史记》里记载的这事,发生的背景先jiāo代一下。”

听使君说故事(历史),这是没有的事,大家都沉静在一片欢愉里,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容颜。都没有发声,甚至把自己的呼吸也稍微调控了一下生怕自己的呼吸稍微一重,会把静谧的空气也变得嘈杂不安起来。所以,下面一片沉静。

刘备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道,“我说的这事发生ūn秋末年,正是孔子所谓‘礼坏乐崩’的时候。在那个年代,中原大地上除了有个不管事的周天子,在他周围却布满了无数的诸侯国,相传大概也有一百多呢。”

“啊,这么多啊!那不是天天打仗?”

下面一班将军们都是面lù惊疑,这些他们是不知道的。

“打仗?那是肯定的!”刘备微微一笑,“跟你们说,当时鲁国就有一本叫《chūn秋》的书,把这些战国家的战事都记载了起来。根据后人统计,这些国家连年的战争就有四百八十余次之多呢!”

“啊,这不天天在死人么?”

“死人还是xiǎo事,死国才是大事。”

“什么叫‘死国’?”

刘备无语了,跟他们耐心的说道:“死国当然就是‘亡国’了。”

“哦!”将军们似乎是现在才明白,死就是亡的意思。

“太史公司马迁就说,‘chūn秋之中,弑杀君王的就有三十六,亡国败家的达到五十二之多,另外诸侯不敢在本国呆着,奔走者更是数不胜数呢。’”刘备努力的想着史记里所记载的事,希望自己不要luàn说,他知道下面诸如鲁肃、陈端等大家还在听着呢。说完了这些,瞅了瞅鲁肃的眼神,见他和颜悦sè的伸手捋须,并无异sè,这才接着发出一问,“但是你们可知道,这一百多个国家打到后来,最后还剩了多少吗?”

“七十?”

“八十?”

“五十?”

……

“都不是!”刘备伸出两只手掌。

“十个?”

两边吃惊的神sè,不亚于看到一个男人在茅厕里生了一个娃娃。

刘备又摇了摇头,跟他们说:“不是十个,是数得清的数字。也就是说,只剩个位了。”

“数得清,那岂不比十个还少?”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感叹着战争的残酷。

刘备见他们的神sè,知道需要自己开导他们一下了。

刘备敲了敲桌案,又说道:“我给你们打个比喻吧。现在皇上méng尘,先遭黄巾之luàn,后遭董卓之祸,现在又遭郭汜、李?之荼毒,天下十三大州经过这些大变,已经是分崩离析了。又,各地太守、刺史,佣兵自重,权霸一方,跟我说的chūn秋时期的百国又有什么区别?而我们现在的皇帝,被李?等掌控着,手里没有实权,跟那周天子又有什么区别?而今天下到处离luàn,若不能把那些xiǎo‘国’兼并掉,使国家得以统一,那百姓又要经受多大痛苦?

所以说,战争是残酷的,但在这个战争的年代,如果你不使用战争尽快结束它,要让他继续下去,那么受苦受难的,只会是天下,只会是黎民,那样不是天天死人,而是永无止境的杀戮了!

所以,只有尽快结束了它把其他‘国家’兼并,那样才能使得天子安宁,使得百姓安业。所以那些兼并战争,也许有他对的一面,也有他错的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经过战争,我们才能懂得珍惜和平。让我们知道,以后不可轻易发动战争,这才是我们做臣子该做、该想的!并不是一味的惧怕,而不敢承担战争的‘负伤’面。”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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