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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过后,年味才算彻底消散,随着返乡人的逐渐充实,懒怠的城市终于重新蒙上忙碌的色调。

袁佳木偶尔会想念遥在远方的家人,不过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和记忆,注定了这些想念不过弹指一挥间般短促,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这种想念所带来的情绪,是宽慰多一些还是惆怅长一寸。但无论矛盾怎么割裂亲情,岁月如何风化回忆,血脉相融始终是最让人猝不及防的触动。

原本回暖的天忽地又降温了,外面肆虐一般下着大雨,玻璃窗口上全是一片寒暖交错结出来的雾。袁佳木坐着一边给小树缝袜子,一边听雨滴撞击玻璃的滴答声,忽地想起离家后与齐欢欢相遇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滂沱大雨。就这样一晃神间,针偏了位置,一下子刺进指尖,冒出血泡来。

袁佳木忍不住倒吸口气,往嘴里含了一会儿,手腕就被人一把握住。

“有点深,来。”

叫人安心的声音。

她被牵着来到水池边,怔怔地任人帮她清洗伤口。

消毒的间隙,沈良铭抬眼看向一脸放空袁佳木,问:“在想什么?”

“忽然想起,跟欢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既然她开了话匣,自然是有情绪要宣泄,不过看她浑身僵硬的样子,大概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握紧她的手,将她拉得近了些,“说说看。”

“那时候我刚来到云海市不久,为一家做话聊的通讯公司工作,被炒掉的那天遇到了欢欢,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你现在都见不到我啦。”

他皱眉,“为什么被炒?”

她吐着舌头打哈哈,“因为我工作效率差呀,业务跟不上,老板嫌弃我。”

沈良铭无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扯谎,他也不想气氛那么沉重,于是也不正经道:“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她对你的救命之恩。”

“是啊,救命之恩,”袁佳木眼睛微热,转身走到盆栽旁蹲下,伸手轻轻探了探仙人掌的刺,声音越变越小,似在喃喃自语般说着,“要不是她撞了我那一下,我大概就不会自杀未遂了……”

沈良铭墨色的瞳仁紧缩,身体僵在一旁。

“不过那都是曾经了,现在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对小树很愧疚,我那段时间营养不良,身体状况也差,好几次我都觉得孩子可能要掉,偏偏他就是这么顽强地活在我身体里,”袁佳木叹气,“他这样努力地活着,我怎么能轻易拉着他一起死呢?真是个不合格的妈妈啊。”

她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江晋蹲到了她身旁,他身上的气息和味道都太温暖了,让她忍不住贪婪地想多靠近一点。

沉默铺开良久,随后,他的手指触上她的脸颊,摩挲来回。

“哭什么?”

她嘿嘿一笑,握住他的手,“女人嘛,偶尔要多愁善感一下,不然不招人疼,是欢欢说的。”

“傻。”

听到她说她曾经轻生,他原本打算严肃地批评教育她一顿,但是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些,便止不住地心疼。

他道:“以后不要这样胡来了。”

淡淡地,仿佛只是随口嘱咐一般的话里,缠绕了太多情绪,听起来几乎像乞求。

她知道他指什么,立刻表示:“不会了,我现在有家人,有牵挂。”

他笑,不语。

袁佳木小步地挪得离他近了些,谨慎地问:“你真的不会想家吗?像我这样与父母断绝关系的人,偶尔都会想起他们……你呢?”

她是真的觉得,他家那个“孤寡老人”肯定孤独寂寞啊。儿子儿媳双亡,孙子还和她不相往来,只有一个保姆常年陪着,是不是太可怜了?袁佳木想起,他奶奶不久前托人送来一堆东西,肯定是时刻放心不下孙子的,莫名地便有些心酸。

他叹气,几乎是不经思考便应道:“等你和小树成为我的家人,也许我就会知道想家是什么滋味了。”

袁佳木道行毕竟不深,遇到这种转移话头的方式便懵圈了,思绪轨道瞬间被带跑偏,兴高采烈道:“你这算是求婚吗?”

“不算求吧,”他挑眉,“我只是履行对小树的承诺。”

她脸一塌,满是痛心疾首。看吧看吧,她就知道,他这个人肯定要借机使坏,小树也真是……这么把持不住!老是可怜巴巴地扒着他让他当爸爸,现在完全失去主动了吧?猪队友猪队友!坑娘坑娘!

谈到想家这件事时,袁佳木是万万没想到,会真的遇上曾经的家人的。全中国十几亿人口,她往人堆里一扎,就像一滴水珠落入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再碰上旧识方小萱已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而当慧娟阿姨那尖锐且难以在脑海抹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她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那天,袁佳木刚跟方小萱通完电话,约好第二天陪她去雅萃的总部大楼面试模特,忽地听到店门外传来了喧哗声,以及类似于花瓶破碎的动静。她心急,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外面打闹声非常激烈,隐约听到“不许动”“还跑”之类的词,她猜大概是在抓贼?

过了不一会儿,外头安静下来后,店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哪位是店主?”

袁佳木应道:“是我。”

“我是警察,刚刚抓人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店门前的东西给砸了,你算算大概多少钱吧。”

从刚刚的声音听起来,大概就是砸了两三个小的,便摆摆手,“不用了,没多少……”她话音未落,便遥遥听见了那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在高喊着:

“抢劫啊!别让他跑了!救命钱啊——”

听着很凄厉,还带着那阔别已久的乡音,让她瞬间就能联想起记忆中那张刻薄而不屑的脸。

袁佳木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已经冲了过来,对着小偷又打又骂,警察赶紧拦着。

她从他们细碎的交流中了解到,也就是女人途中被抢匪夺了包,结果便衣民警刚好遇见一路追击,终于在她店门前将贼擒获。警察让女人跟他一起去警局做个笔录,女人答应,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警察突然又向她追问了一句:“姑娘,你真的不需要赔偿?”

袁佳木摇摇头,“真的没关系。”

那女人此时才注意到她,顿时便惊讶地用家乡话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袁佳木这才确定下来,原来真是慧娟阿姨。她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眼下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只好僵硬地笑了笑,“嗯,阿姨……好久不见。”

沈良铭从仓库点算完毕,走出来时,一场热闹已然结束,巷子恢复了平静,只余下袁佳木弯腰清理门前的一片狼藉的单薄背影。

他皱着眉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笤帚和簸箕,收拾完后,看着她出神的样子,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走进店里,坐在凳子上想了很久以后,把身上的裙褂脱了,牵起木马,对沈良铭说了声“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

沈良铭没有追问,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后,刚要转身进店,便听见坐在不远处乘凉的几个老婆婆谈论着袁佳木的事,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她跟亲戚来往,还以为她是孤儿,没想到今天抓贼还能巧遇个亲戚啊。

他愣了愣,想到她刚才像被抽了魂一样的反应,不安地蹙起了眉。

————————

袁佳木先去了趟银行,犹豫再三后,只取了一万便上医院了。

一路上她都在用欢欢告诫她的话警醒自己,人不能太圣母了,不能不计前嫌,不能当冤大头,要以德报德以怨抱怨爱恨分明……

可是想到慧娟阿姨可怜巴巴地对警察谢了又谢,说如果不是他帮忙孩子的换肾钱就没了的时候,仍是心软了,她决不是可怜这个人,只是可怜无辜的孩子。虽然慧娟阿姨对她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嫌恶,但是她家孩子却对她很好,有好吃的从来都愿意给她留,她难以想象那样天真活泼的孩子在饱受什么样的折磨。

况且如今,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小树发一夜烧她都心疼得如同刀绞,更何况是这样受苦的大病。

如此一通自我安慰后,她也算清明许多,结果刚到医院没多久就碰上了取病人的检查结果的齐欢欢,在齐欢欢的逼问下她说出了实情,毫不例外地被狂轰滥炸。

但是齐欢欢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仅把她带到了泌尿外科,还帮忙问了病房号,离开前千叮万嘱不能给太多,否则要被赖上的。

起身倒水的慧娟看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袁佳木,先是错愕了一番,随后便有些难受。被她撞见是意外,如今她找上来,难不成是来看她笑话的?

虽然心里不舒服,慧娟还是去把她接了进来,顺便寒暄了几句,原本冰凉凉的眼神,在撞进她空洞的瞳仁里时,才糅进一丝类似于同病相怜的神色。

大概是想着,看看,原来世上不是只有我过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袁佳木淡淡道:“我听你说了句换肾,这里的泌尿外科全国知名,所以我猜你大概在这里就医。”

“谢谢关心,”慧娟支吾了一会儿,“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被爸爸打的,瞎了。”

“唉,你的事姨都听说了,你看看你,如果当初你好好读书,不到外面乱鬼混,还怀了别人的娃娃,你爸爸也不会气到下这么重的手,把你赶出家门。”

袁佳木无奈,慧娟阿姨大概是觉得她来者不善吧,才说了两句就急急戳她的伤处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多呆。她把装了钱的小包递过去,“这是一万块,是我对孩子的一点心意,希望他早日康复。”

慧娟明显吓到了,“那怎么好意思……”

“收下吧,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她知道慧娟阿姨可能要脸面,不会随便就接受她的帮助,于是直接把钱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站起身来,表情依旧无波无澜,“不给我过不去心里的

坎儿,给多了我那口气也顺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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