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亮在视野中越来越远，在自己迸出的血的殷染下带上幽幽猩红，秦子寒却很是平静地感受着风的呼啸，看着光明离自己越来越远，风，带动夹杂着几缕红的长发，挡住了两边的视线，秦子寒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正在堕入地狱的死灵，身子渐渐被黑暗吞没，从此步入万劫不复。。
此刻除去穆瞳的叫嚷，竟显得岁月静好，思绪中突然闯入那个冰一样的女子，她从来都是一脸淡漠冰冷，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情绪，但她每一次挑眉，每一次眯眼，甚至每一个眼神，他都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她一直白衣盛雪，世人也只道玉王白衣潋华，倾城绝世，但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是红色，像血一样的凄艳，像火一样的灼灼，他知道，她喜欢在腰上系上那条嵌着红**眼石的腰带，用那个带着长度及肩流苏的玉兰花似的白玉冠束发，她更多时候会披散着长发，在尾端用红绳系上，他知道，她高兴时的微笑眼角会微微挑起，显得更加美绝妖娆，她生气时，那倾世的媚长凤眸会微微眯起，手会自然松开，垂在身侧，她伤心时会变得更加冰冷，却更显凄美。。。她虽然总是一脸淡然，一切情感都隐藏于心底，可他知道，她的脾气其实很爆，但又总是默默生着闷气，他也知道，她受过很多苦，他知道，她在那些背叛中早已失去了一切，失去了身为公主的娇贵，失去了身为女子的柔弱，失去了身为人对尘世的一切信任，他知道，她对舞阳璃有些特殊的感情，他也知道，她内心有多么空虚，她用冰冷拒绝一切温暖，是不是害怕再一次受到背叛？怕再一次失去？
看着映在月色中，印在心头里，那个绝美的人，秦子寒苦苦一笑，一开始，明明就是想打败她才开始关注她啊，是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自己死缠烂打闯入了她的世界，是什么时候，她悄然占领了自己的心？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仅仅将她视为对手，也一次次找她比武，一次次出手伤她，真的，只是为了分个高下吗？可笑自己居然在临死前才认清自己的心，如果。。如果能活下来，能再次见到墨钰，一定。。。
穆瞳的叫喊依旧，秦子寒无奈，穆瞳和墨钰一般年纪，心性却相差至此，手臂一抬，将穆瞳裹入怀中，至少让他在落地时有个缓冲。。心里却在想，如果是墨钰，此时她一定将穆瞳垫在身下。。不，如果是墨钰，她一定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这般狼狈。。。风声渐强，秦子寒闭上双眼，搂紧穆瞳，等待着破裂剧痛的到来。。
疾风掠影，呼啸而过，像带着至死不悔的决然，突然撞上秦子寒，他的身子被这强劲撞的一震，搂着穆瞳的手臂被震开，他刚想伸手去捞，却被一只纤细却带着霸道的手臂拉回，淡雅凉寒的独特兰香充斥着鼻腔，秦子寒猛地睁眼，是她！
墨钰横抱着秦子寒落地，秦子寒有些尴尬，她抱着自己。这本该高兴，可这姿势。。。明明是男人抱女人的姿势！墨钰虽然高挑，但自己怎么说也是七尺男儿，墨钰体型纤细，自己虽然没她手下那个卿倾那样壮实，但也比她结实的多。。
“墨，墨钰，你怎么，在这？”虽然尴尬，但秦子寒依旧欣然接受这种位置反了的拥抱，还窝了窝身子，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墨钰肩膀，“本宫和钰遭到了朱雀三十六刹的袭击，落入山崖躲避。”，云雄扶着已然昏迷的穆瞳，看着被墨钰抱在怀里还很嚣张地靠上她肩膀的秦子寒，神情有些怪异，而秦子寒看见云雄也在，眯了眯眼，更放肆地在墨钰身上蹭了蹭，“你怎么样？”墨钰见秦子寒伤的实在过重，不由得有些担心，抱着他的手臂自觉地轻柔了些许。
“墨钰，本少，伤的，很重啊，你帮我涂药吧。”秦子寒头搭在墨钰肩膀上，呼吸的有些微弱，朱雀那死鸟应该发觉自己胸口的伤是青龙的玉尺造成的，每一刀都冲着那里砍，这种贯穿身体的伤本就不易痊愈，这下更是。。。“钰，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山洞再说。”，墨钰点点头算是认同，两人相继悄声离去。。
前胸痛的灼热，身子却愈发冰冷，秦子寒很是难受，想要翻身，却不知被谁用力摁下，应该，是墨钰吧。。。头脑一片模糊，压抑，仿如被冰中烈焰灼烧，两种极致的痛感杂糅，身体不住地经历着撕裂和挤压的蹂躏，他不知觉地哼出了声，就在感觉崩溃的刹那，丹田突兀一阵清凉，像干渴了数月的土地迎来的第一丝甘泓，那股清冷的内息浸润着丹田，在它的带动下，丹田之内又重生出灼热却温暖的真气流，真气流经四肢百骸，修复这受损的经脉，加铸着薄弱的奇穴。。第八死，渡成。。。
头脑渐渐清明，仿佛在一片黑暗中突现一丝光亮，一点点扩大，秦子寒猛地睁开眼，这，这是，弄玉阁？怎么会在这？墨钰呢？秦子寒拍了拍脸，没有痛觉，想必是在梦中，他小心推开门，那阵清冽的冷香扑鼻而来，浓重磬香，秦子寒却僵在原地，这，这不是梦！这是他的回忆，是，他第一次看见墨钰。。
他下意识捂住口鼻，很少有人知道，墨钰身上那独特的冷香，是她的血的味道，是世间至毒，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味道，那时他听闻老头又领了个弟子回来，好奇地奔向弄玉阁，扑面而来的冷香今他更加好奇，他走了进去，看见了一生里最为震惊的画面，遇上了日后最为重要的人。。
那时的弄玉阁，充斥着世间至毒之血的气味，几乎流干了泰半血液的墨钰，虚弱地趴在地上，身后四条手臂般粗细的铜链勾在她的肋骨上，全身筋脉俱断，鞭痕累累，秦子寒被这种惨烈震得不敢动，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染了血的脸一时看不出男女，只觉的轮廓很精致，她抬头看他时，秦子寒仿佛瞬间置身万年冰牢，她的眼神极寒，既有那种看破沧桑的空，又有那种心境冰封的冷，当时年幼的他吓了一大跳，这个看起来明明只剩一口气的人，竟有如此狠绝的眼神！
秦子寒退后几步，时至今日，他不再恐惧那残酷凄厉的景象，更多的是心痛，当时的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他不敢再一次面对重伤的她，不敢再一次面对她寒冰一般的眼神。耳袢突现兵刃交加之声，他精神一震，眼前的弄玉阁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愈发清晰的脸。
秦子寒缓缓睁开眼，那张脸。。。是穆瞳，他有些失望，
“醒了，墨钰，他醒了。”，他看见墨钰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很是欣慰地笑了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是一轻，“别说话，先躲一会儿。”墨钰扶起秦子寒，轻声道。
月色如洗，山崖之下却是漆黑如墨，黑影簌簌，穿行于石牙树木之间，带来了独属暗夜的肃杀，云雄和墨钰相视一眼，各一颔首，锵锵兵铁之声骤起，“怎么回事？”秦子寒舒舒服服地窝在墨钰身上，挑眉看向云雄，云雄笑了笑，从墨钰手中拉过秦子寒“有流风和唤曰出手，生擒三十六刹不成问题。”，“不错，有云太子的云魄隐卫在，的确不用担心。”，墨钰看着洞口外交锋的黑影，心想是时候该给自己的隐卫好好训练一下了。。
“这次，归谁？”云雄笑着问墨钰，墨钰唇角一勾“归你。”
“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必然。”
“太子。”，“王上。”，流风和唤曰归来，墨钰，云雄相视一笑，秦子寒瞪了墨钰半晌也不见其回应，正当要死心之时，独特兰香一浓，他又被墨钰接了回来“本王继续好梦了，云太子请自便。”，留下这一句，墨钰扶着秦子寒转身离去“流风，别忘了医鬼大人。”，正准备往云雄身后躲藏的穆瞳身子一僵，悻悻地看了流风一眼，只得无奈跟上。。。
看着墨钰纤长清秀的背影，云雄冷冷一笑，又，多了个竞争对手呢。。“殿下，这三十六刹怎么处置？”，“本宫，今日，何时见过三十六刹？”，唤曰了然一笑，恭身退下。。
“玉清王刚离开，就摁耐不住了吗？”，转身负手，清俊的脸上多了丝狠厉，云雄目光有些警惕，“煜貅一别，再见面，云太子的心性不同以往了啊。”，青衣男子笑容依旧满是调侃，手中折扇遮住半面，再开口，却是别有深意的严肃，“应该称您，冰逸新帝。”。。
“呵，乐正入影，无事不登三宝殿。”，云雄淡笑，周身杀意，却是多了三分，“哎~，别这么大火气，在下只不过不忍陛下再受相思之苦，特来献计。”。。
三生石畔，忘川河边，谁人心意已决，谁人原地痴伫，此刻忘川谷，百年桃树寿老花开正盛，晚风吹过，摇曳了一片樱粉漫天，满了月色，醉了人心，尘空倚着寿老打坐，银色的长发混着粉色的桃瓣飞扬，此刻的她，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容，褪去了玩戏红尘的飘逸，正如释迦坐化般，神圣，慈悲。。了然看的有些痴迷，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苦苦一笑，轻念一句阿尼陀佛，果真，自己修为尚浅，对于这红尘世事，仅能空，却无法悟。。
“佛曰，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贫僧却觉，不如皈依红尘，心醉于红尘，心隐匿于红尘，心，超脱于红尘。”，了然回身，向尘空一笑“谢圣师。”，尘空阖目微笑“尊师终于肯正视贫僧了。”，了然一愣，无奈一礼“圣师见笑。”，“心若超脱了，便可不再分男女之别，心无杂念，便是坐怀，亦可不乱。”尘空凝视了然暗如夜色的双盼，了然竟双颊微红，却是正色道“不知，圣师，是否在红尘之中？”，尘空笑了笑，抚落肩上桃花“亦在，亦不在。”。。。
“舞阳璃，你来试试这药。”，云中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药碗放下，向舞阳璃召唤道。“谷主，你是不是把小女当做少主殿下了？”，门帘掀开，女子一身嫩粉，身段窈窕有致，唇角含笑，如那初春新桃“少主殿下药不坏，小女可不行啊。”，“你还是完全失忆的时候比较可爱。”，云中仙蹙了蹙眉，看着记忆恢复的泰半的舞阳璃，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是以前那种感觉，很是，可爱。现今，她的记忆，已经所差不多，只是。她的武功，因为是墨钰亲自动的手，不可能再恢复如初，当时，墨钰是认真的，甚至可以说是下了杀手，她的内力十分霸道，不仅在瞬间废了舞阳璃武功，伤了她的筋脉百穴，就连她的失忆，多半也是因为墨钰内力的冲击，云中仙很是奇怪，墨钰就算自伤也不忍伤阳璃一毫，到底是为什么，她会将她伤的如此之重？如果想杀她，又为什么替她承受三根锁骨钉，又冒死救她逃离八莽原？
“云儿？”，舞阳璃讶异于云中仙一时的沉默，“还有十天，我再试试，一定让你恢复。”云中仙看着舞阳璃，下定决心，舞阳璃笑了笑，心下无名的苦涩，“其实，为什么非要我自己想起来呢？有些事，你告诉我不就好了？”，云中仙愣了愣“我才没这么善良呢，很麻烦的。”，云中仙回答的很自然，舞阳璃却是心里一沉，云儿的这种反应，说明她猜对了，可是，为什么钰会，会这样？
“你也别多想了，当务之急是好好修养，去，我给你针灸。”云中仙推开阳璃，“好，好，小女一定听谷主大人的话。”。。
“陛下，太子传来消息。”沙穹天接过书信，半晌自叹，朱雀三十六刹竟全部折损，开弓已无回头箭，这苍氏天下，难道真的要败于自己之手？即使借助不动明王之力也无法铲除墨钰，还招惹了冰逸，墨钰这丫头！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当务之急，怕是只有先发制人！“给不动明王传话，让他按计划行事，再遣兵三十万驻扎聊城城下，十万到冰逸白城。另外，让太子火速回国。”，“陛下，那和谈？”，“还和什么谈？惹上两头狼，不主动出击还等他们先咬我？！”
“琢儿，此次任务很是危险，你且万事小心，本王会让流风，卿顷随身护你周全。”墨钰看着床上安睡的秦子寒，轻声对琢玉吩咐道，“主上，您也要保重。”琢玉有些不舍，这一次，不知主上又会将自己置于何种危险境地呢？“这个锦囊你拿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墨钰眼里含着杀气，“主上，真的，要这么做吗？煜貅，会。。”，琢玉声音有些颤抖“您，真的舍得？”，墨钰勾起唇角，笑的邪魅“琢儿，有舍，才有得，玉清王，本就要和煜貅共存亡，不是吗？”，琢玉轻叹，看主上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笑容，她明白，多说无益，只得含泪恭身，“主上，您一定要成功啊！”。。。
“连朱雀也失败了吗？”不动明王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谁知道金环少主和云太子会坏事啊？”，红衣女子语气中带有一点开脱，不动明王瞥了她一眼，稍有不屑，“你以为这些都是巧合？不要小瞧银扇少主，也许她见到金环少主那一刻就预计好今日之事了，不然为何云太子也会被卷进来，这恐怕都是她的计谋。”，“她六岁那年便可屠我全族，如今，明王还要留着底牌？”，女子有些不屑，妖冶的脸上却带上丝丝狠厉，“绝世之玉不除，火舞大陆总有一天会尽归她手。”
“玉清王殿下。”沙九玥恭身一礼，“沙九玥代吾父前来和谈。”，“哦？苍氏，还坚持和谈？”墨钰阖着眼，很是淡然，“本王倒觉得，没这个必要。”，“玉清王拒绝和谈，莫不是想破坏火舞和平条约，率先引起战火？”沙九玥眼中微怒，墨钰抬眼看向他，淡淡道“有这个打算的，是你父皇，如果本王没猜错，用不了多久，贵国便会联合不动明王像本王出手吧，说不定到时候连冰逸也会参与，对吗？沙九玥？”，沙九玥闻言一颤，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又见墨钰起身，缓缓走向他，“不过，现在你们遇到了些麻烦，对吗？苍氏的商业，现在已然出现危机，三十万驻军的粮草，够吗？估计沙穹天不日便又要进攻聊城，在这之前，八莽不动明王会想办法缠住本王，云雄那里，你们要加油游说啊，否则，杀不死本王的。”，沙九玥不自觉后退，墨钰的气势太强，冷汗滑落“王，王上说笑了。”，墨钰微笑，“是吗？时间不早了，沙太子，不送。。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