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圣宫，八莽原最高会议，此刻八莽原上至圣王，下至各部尊主，所有上位者集聚，商讨圣女舞阳璃行刺叛逃一事。
“不动明王，叛逃者，论律法应何处置？”圣王抚这花白的长须，有些慵懒地靠在龙座上，“回圣王，依法，钉死于白门之上示众，但圣女位级特殊，死罪可免。只需废去武功，受圣火鞭刑九鞭即可。”不动明王依旧语气平厌，不闻喜悲。。
九鞭？！此话一出，众人愕然，圣火鞭是八莽原至法，金鞭淬火，一鞭下去便可要了普通武者半条命，这九鞭下去，即使是圣王陛下也怕是也要重伤，还谈什么死罪可免。秦子寒下意识看向墨钰，见她神情如故，不禁奇怪，“可现今，舞阳璃并未抓回，还请圣王定夺。”不动明王语中暗喻。
“缴械圣火令，通缉圣女舞阳璃。”圣王痕悒用余光扫过墨钰，墨钰瞳孔一缩，急忙起身“圣王，我愿代圣女受过，请收回圣火令。”，“哦？”痕悒眼睛微眯“银扇，你放纵圣女逃离，本就为戴罪之身，又何以？”，“本少愿接受处罚，只要，师尊放过圣女。”墨钰眼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痕悒一叹“不动明王，这下，银扇少主该受多少鞭刑？”，“十二鞭。”不动明王金色面具下笑的阴鸷，“这太重了！老头，自八莽原建立以来，圣火鞭刑最多不过十，况且功过相抵。。”，“你闭嘴。”圣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秦子寒，顺手甩出三道指风封住了他的穴道。
“银扇，你，当真愿代舞阳璃受这十二鞭？”圣王起身，慢慢走下丹陛，墨钰心道，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比意料中，重了些。。但为她，无碍。。缓步上前，一撩下摆，双膝跪地“是。”，痕悒眼中闪过讶异，夺过执法弟子手中的金鞭“本王亲自来。”，此话一出，众人大惊，以圣王陛下的气力，少主殿下，怕是挺不过了，绝世之玉，难道就要这样陨落世间了吗？
“师徒一场，你若是悔了，本王便立即停手。”痕悒绕道墨钰身后，看少女削弱却挺直的腰板，握紧金鞭，将内力注入其中，鞭身渐渐由金变红，散发着灼热的滚烫，“只要师傅遵守承诺。”墨钰阖上双目，头脑里，是那个一身嫩粉的明媚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音一容。。。
“只要你活下来。”痕悒一叹，手起鞭落，尖锐的鞭鸣回荡在宽阔的朝圣宫，金鞭淬火，强劲的内力扫过，所有人心头皆是一紧，一鞭落下，墨钰的白衫瞬间划破，白如玉的雪背上迸出血涌，异常红艳，赤红中隐隐透露几摸雪白，那是，肋骨，仅是一鞭，便是皮开肉绽，露骨焚心！可墨钰，却不发一声。。
“你从未下跪过，这次为舞阳璃屈膝，可悔？”，“为吾所爱，不悔。”墨钰咽下涌上喉头的血，声音甚至听不出一丝虚浮，痕悒眼中闪过丝丝怒火，第二鞭落“贵为绝世之玉，在此为舞阳璃受辱，可悔？”，“为吾所欠，不悔。”
。。。
“为她，忤逆师门，可悔？”，“为吾所诺，不悔。”
“为她，不惜重伤，可悔？”，“为吾所愿，不悔。”
“为她，无视世俗纲常伦理，可悔？”，“为吾所念，不悔。”
“为她，手染鲜血，可悔？”，“为吾所渡，不悔。”
“为她，加深罪孽，不入轮回，仍不悔？”，“为吾之孽，不悔。”
“为她，堕入红尘，徒增弱处，仍不悔？”，“为吾之幸，不悔。”
“为她，弃了权利地位，仍不悔？”，“为吾之求，不悔。”
“为她，弃了江山万里，仍不悔？”，“为吾之心，不悔。”
“为她，不顾天下人，不悔？”，“只要她同意，天下人为何？不悔。”
“痴儿，为她，真，不悔？”，“为，舞阳璃，墨钰，不悔。”
。。。。
偌大的朝圣宫落针可闻，十二鞭，鞭鞭剔骨，鞭鞭灼心，圣王痕悒怒火难消，偏偏银扇少主倔强如山，众人皆震，惊于少女坚如金刚的忍耐，惊于少女执着的十二个不悔。。朝圣宫，今日，染了火舞最为尊贵的王者之血，却见证了最为执着的王者之心。。
秦子寒原地痴伫，他的穴道早就解了，可他被这惨烈的告白震得忘记了一切，他只是，看着她，第四鞭，她开始吐血，第六鞭，她的身影开始微微颤抖，却紧握着双手支撑，第九鞭，她的呼吸紊乱，气息虚弱，他明显听到她肋骨断裂的声响，第十鞭落下，她没撑住，倒了下去，却顽强地起来，向天下诉说着她的不悔，第十一鞭，她的肋骨又断了一根，她竟没有倒下，甚至还勾起了一丝微笑，最后一鞭，他看见，老头的手都开始颤抖，他亦是不忍啊！她却笑着，说她为了舞阳璃，她不悔。。。鞭落，她倒在血泊中，却依旧妄想着要起来，世间至刑，她受了十二下，却始终没有失节喊叫，她的后背，十二对肋骨几乎露出大半，断了三根，血肉模糊，那么丑陋的伤，几乎是终生难消的疤痕，刻印在那么美的她的背上。。他不忍啊！墨钰，其实，为你，我秦子寒也可不悔，你知道吗！
“还望，师傅，放过她。。”墨钰挣扎着站起，她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有些迷离不清，可双眸里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坚毅，“罢了！圣女舞阳璃即日起在八莽除名，其之生死，再与我八莽无关！”痕悒挥了挥手，语气中透露着疲惫“先回去吧。。”。
“谢，师尊。”墨钰闻言，松了口气，可气一泄，身子骤然一晃，下一秒却被秦子寒扛过了肩膀，秦子寒本想抱着她，却不知道手该放在哪，她的后背全是伤，他不敢碰，只得无奈将其扛回去。。墨钰已经失去了意识，秦子寒手扶着她的腰，路过一个个沉默低首的同僚，他紧握拳头，这里，都是她的敌人，都想要她的命，但，有秦子寒在，谁也别想再伤她一丝一毫！
“圣王。是否还需废去少主殿下功体？”不动明王墨瞳中闪过得意，看她这幅惨相，真真是痛快！“够了！银扇已经伤成这样！还想怎么？！”痕悒怒然，不动明王亦不敢再开口，只得在心中暗恨，也罢，墨钰，你的死期，不远！
“喂，阿璃，你怎么了？”穆瞳急忙将舞阳璃抱到床上，自从他回来，便从云中仙那里抢过了主治权，尽全心照顾舞阳璃，但此刻，刚刚服了药的她，却突然倒了下来，他很着急，把她的脉却是平稳无恙，师兄专通针灸，可他自从见那圣火烟现世便匆匆赶往八莽原，现在又不在，他不敢为她贸然下针。。
“钰，不，不要。。。”舞阳璃在梦中挣扎着，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墨钰一步步靠近，剧烈颤抖着，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回到那个夜晚，那一晚，巍峨的觉华殿火蛇团绕，身负重伤的父皇和母后，隔着火帘，向她挥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隔着泪眼，她看见父母在火海中相拥，共赴黄泉，她欲闯进去救他们，腰却被一条手臂禁锢在怀，她剧烈的挣扎着，哭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觉华殿在凶猛的火势下轰然倒塌，曾经的繁华转瞬间化为乌有。。。
天际骤然洒雨，雨势倾盆，她瘫坐在地，看着漫天夜雨中，大火悠悠熄灭，只留下一地破碎的哀叹，半晌，她被揽在冰冷的怀中，冷香浓异，她伏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墨钰静静地抚着她的后背，陪她在这暴雨中宣泄着心中的哀伤。。
哭累了，她的身子一松，手垂到地上，却触碰到墨钰身边的剑，一柄通体墨黑，中央银白的宝剑，在雨夜中闪着寒光，她猛然记起，父皇的伤，就是剑伤。。她一惊，急忙推开她，却见那一直白衣敛华的人一身墨黑，长发扎成马尾，脸上残留的血痕如血泪般触目惊心，她的眼神，如冰，令她不寒而栗“钰？”，她起身，身子本能地战栗，她预计到了危险，这危险，来自那个一直护她如己命的钰。。
“这，这剑。。”，“银扇少主，会的，不仅是扇。”墨钰的神情如寒魄般渗人，一身杀气为未隐，她冷冷看着觉华殿的废墟，一瞬间，恍如隔世，钰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在她面前，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她这样生气，是什么时候。。她有些害怕，轻轻晃动她的手臂，却被墨钰紧紧搂在怀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璃儿，对不起。。”。。
那一晚，熥蠡嘉瑞帝舞英珝驾崩，熥蠡，繁华散尽，她失去了珍爱她的父皇母后，是她最爱的钰，亲手夺走这一切。。等她再次醒来时，却是在墨钰的弄玉阁，那人一身白衣，长发未束，阖目倚在床边，守着她，她问，“钰。。。为什么？”
对于她的疑问，墨钰一向坦诚，可这一次，她却希望，这一切，都是钰在说谎。。她说，重伤她父母，一把火焚了觉华殿的，是她，是她一直信赖的墨钰。。
她瞬间崩溃，绝望填满了她随觉华殿一同化为废墟的心，被欺骗的愤怒让她情绪失控，一怒之下，她抽出缚于退上的短刺刺向墨钰，她居然丝毫没有躲避，任她将那短刺刺入她的胸口，顺势将她抱入怀中，她说，“璃儿，原谅我。好吗。。。”。。
后来，她从拜月那了解到，钰之所以对父母下手，是圣王的命令，她怒极，率圣女三部于邀月崖刺杀圣王痕悒，结果必然，圣女三部，全灭，她中了痕悒的失心掌，坠落悬崖，却被本该回到煜貅的钰所救，痕悒想杀她，钰却为她求情，痕悒却让钰废了她的武功！她大惊，她宁可死也不要做个废人！可钰，她，她竟当真对她出手！她哭着求她，第一次如此卑微，第一次，真正地怕墨钰，可那原本清冷的双眸，却染上了歉意，她说，“璃儿，我会护你一生，永远。。”。。。
钰废了她的武功，没有手软，她感受到了，钰，那个她一直憧憬着的钰，当真对她下了杀手，那过于强大的内力瞬间废了她的经脉，她此生。。再也无法习武。。最后的朦胧中，她看见，一滴挂在墨钰眼睫上倔强不肯下坠的晶莹，悄然，下落，耳袢回荡着拜月最后的交代“墨钰，也是有苦衷的，代你成功脱险，一定，要来找我。。一定。。”。。
舞阳璃猛地开眼，便见穆瞳焦急的脸，舞阳璃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小瞳，说实话，我是不是，再也，无法习武了？”
穆瞳眼中闪过不忍，但面对那双含泪的眸子，只得坦然地点了点头，舞阳璃眼中的希望转瞬破碎“钰，不，少主殿下在哪？我，我要去找她。。”。
“不可！圣火烟现世，她必定在赶往八莽原的路上，你去了是自投罗网！”，云中仙急忙拦住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对我？为什么？！”舞阳璃晃着她的手臂，一双美眸满是绝望，“为什么，我知道我莽撞了，她一定是生气了，气我伤了她，气我瞒着她，她，她才会对我出手这么重，可是，可是，她不能废了我啊！为什么？”，云中仙眼神有些冷，她一把推开舞阳璃，“知道吗？她为了你，受了圣王三根锁骨钉，带着你历经大小数十战从八莽原逃回煜貅，她那么骄傲的人，却为医治你的内伤来求我，现在圣火烟现世，她遇到的麻烦不知会有多大！她是伤了你，但她明明知道你恢复记忆会怪她，却，却依旧将你送到忘川，你不该这么想她，墨钰，她，绝对会你负责，会，会护你一生，一世。。”，她的声音渐小，眼里却溢出泪光，她看着蹲坐在一边不停抽泣的舞阳璃，苦苦一笑，她们，谁都没有错。。。“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父皇。。。母后。。”。。
“父皇，母后，歇歇吧。”墨君奕和柳如是慈爱接过儿子墨修奉上的茶，“哈，朕的修儿，长大了。”墨君奕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担忧不减，小妹这一次，定是麻烦不小，还望她平安啊。“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您和母后要早些歇息！”。。
轻轻退出后，墨修急忙跑开，已经是紧张的满头是汗，急匆匆赶到偏殿“太皇叔，我，我成功了。”，推开门，墨天阳神情阴鸷，“好，好，修儿做的好，你父皇做不到的，就靠你了。。”，墨修有些惶恐，心里却是极其欢喜。哈！“我要当皇帝了，就向父皇那样！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了！”。
“修儿，先去睡吧。养足精神，日后还要你替煜貅撑起一片天啊。。”看墨修兴奋着跑开，墨天阳冷笑，呵，墨钰，为吾子墨珞瑛偿命吧！皇叔本不想杀你，可你不仅害你母妃如此，还杀害吾儿！实在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