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琢姑娘！冰逸，冰逸也发兵了！”狄远山慌慌张张地跑入琢玉寝房，刚收到城北急报，过于惊慌的他甚至忘记了敲门通报，“慌什么？”突闻碎玉般的淡然嗓音沁人心脾，带着沉冷的疏离和不容置喙的霸气，狄远山一愣，眼前的人，身材高挑，一袭白衣揽尽世间风华绝代，长及臀的长发颜色略浅，几近棕色，华贵的发冠束起半头长发，倾世的媚长凤眸清冷如故，如画的眉目倾国倾城，“王，王上。。”他激动的跪倒，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竟骤然松弛。。。
“狄将军，这场战争，是倾天下之力为毁吾一人，你没必要为本王牺牲，况且，墨天阳不是下令让你杀本王吗？”墨钰没有让他起身，居高地看向他，老将军心下一紧，王上，什么都知道！“不用惊讶，若不是你替本王解决了沙穹天的隐卫，本王也不会让流风对你坦诚。”墨钰抬手示意狄远山起身，狄远山心下感然，瞬时红了眼眶，“王上，属下，属下。。”，“不必如此，说说当前战况吧。”，狄远山这才想起城下三国兵临“王上，您快离开聊城吧，这场仗，苍氏，冰逸，联手，就连煜貅也。哎！。三国之力，以我聊城现有五万人马，根本无法对抗，王上有恩与我，老夫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您周全！”。。
墨钰轻叹，理了理头发“我不会离开。”，狄远山一愣，王上并没有用本王自称，他有些惊讶，又听那少年王侯认真道“我墨钰，不为任何一国所战，但只要尚有一兵一卒肯为我而战，我便不会允许他们在我流尽最后一滴血前白白死去！”，少女身形纤瘦，明明看起来很瘦弱的肩膀却背负着整个天下的妒怨，狄远山怎会不知，这场战争，本就是野心家们联合起来对付绝世之玉的战争！而他，只是属于煜貅的一颗小小旗子，在国与义之间，他，选择了王上。他心里竟有些释然，如今这聊城，被三国包围，而他的选择无疑是与天下为敌，可王上没有错，她为了煜貅鞠躬尽瘁，付出了太多，太多，可她，又得到了什么？自小受尽先帝和她诸位兄长的挤压利用，多次出生入死，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这样一个肯与兵卒共进退的王者，没有错！“王上！这最后一战，就让老臣为您身先士卒！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春风霖霖，裹着泥土的气息，明是早春时景，却仿佛昭示着王朝的将灭，年轻的帝王俯瞰对面聊城，她，就在这里，作为玉清王，将陨，然后作为他的妻子，重生。聊城占地不大，北临冰逸，西临苍氏，如今，云雄亲率紫衣军十五万兵临城下，苍氏皇率铁甲军五万蓄势待发，就连她的国家，煜貅，也派兵两万严阵以待，前几日圣火鞭刑的伤尚且在身，此战，她必败！
“陛下，何时攻城？”，唤曰面色稍有不快，集三国之力，只为杀一人，太过卑鄙！云雄微微一笑，“明早。”，“陛下，您，真的要出兵吗？”唤曰犹疑，陛下年号邀玉，不就是表明了他对玉清王殿下的倾心吗？云太子爱慕玉清王殿下，天下皆知，可如今为何？“朕，要的，只是她一人。”，云雄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药瓶，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然，钰，你要借我之手颠覆煜貅，这个赌，很大。。那朕就随了你的意。。。不过，你总是要付点报酬吧。。
“哈哈，这下，便可一雪前耻了！”沙穹天摆宴三军，为明日决战提前预祝“陛下，听闻玉清王生的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不知可是如此？”，老将阿使泰问道，作为一代枭雄，阿使泰一生为苍氏镇守边疆，可其子阿使戈垭却被玉清王所杀，为此，他亲自出战，只为报杀儿之痛，“却是如此，想朕刚见到那人之时，真真是惊艳，这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沙穹天回忆着，那孩子，比自己的小公主还小，哎，可惜！墨天问那老头，还真舍得！“哈哈，如果能生擒她，我们岂不是可有幸一见天仙？！”阿使泰调笑着，沙穹天却摇头“不可，那人虽绝美，但决不可留！此战，她必须死！哎！想她也是一代天骄，可惜！不为我所用！”。。。
“墨钰！你疯了吧！这么冒险的计划也亏你想的出来！是不是受那几鞭把你脑子也抽傻了！”秦子寒气的直跳，指着墨钰的后背就是一顿骂，赫羽君亦是脸色发青“你不是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吗？这次成功的几率只有四成，你一定要这么冒险吗？”，墨钰微微蹙眉，她赶回聊城时本想甩开这两个尾巴，可谁知秦子寒竟然联系到了容桀，在他那里换到了情报，结果在追问到自己的计划之时，联合赫羽君对她发难，便演变成了现今的喋喋不休。。
见墨钰不理他们，秦子寒直接拉住她的手腕，让她正视自己，墨钰没想到他突然的动作，被迫转身，很是无奈解释道“又不一定会死，说不定还会有突破，这个机会，本王不放过。”，秦子寒深谙她的性格，看起来对什么都冷冰冰，实际上就是头倔驴，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索性不劝她“我帮你对付云雄。”，“不用，你若想帮忙，就去帮战狂刀对付沙穹天。。”墨钰沉声道，煜貅，还要借云雄之手颠覆，怎么能让秦子寒破坏呢？秦子寒闻言气道“墨钰！你个倔驴！”，见她毫无反应，秦子寒瞪她半晌，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墨钰也不管他，这么吵，也不是一次两次，再说，本来他就不在她计划之内。。
“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每次都用这样过激的方法？”赫羽君语气中有些怨怼，墨钰微微勾唇“九死一生，神功大成，这就是我和秦子寒所练的内功心法。”，“那你现在？”，“第八死已渡。”墨钰淡然，赫羽君心惊，这要受过多少次重伤才能渡成？他突然拉起她的一缕棕色长发“那你的头发？”，“嗯，我的内功偏寒，每精进一层，发色都会变淡，而秦子寒偏炎，他的发色也就偏红。”，赫羽君叹气从袖口里取出药囊，拿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墨钰“给，七日眠，想必你知道服用的后果。”“嗯。”墨钰应下，当初为了救下已经归服与她的战狂刀，便向云中仙要过这种药，服下之后，能让人假死，于七日之后恢复。。。她冷冷一笑，玉清王，煜貅，很快便可在这火舞大陆上消失了。。。。
赫羽君见她眼里闪过银芒，心里愤然，罢了，你，尽管作死。。。我，赫羽君，永远在你身后！你就是到鬼门关，我也要将你拉回来！
“皇兄，璃儿她？”熥蠡南坞王舞颐斐见皇兄舞羲和对小妹的行踪始终不理不睬，实在看不过去，“有墨钰护她，还用的到我们操心？”舞羲和很是淡然，“可墨钰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又怎么照顾璃儿，万一她受伤了？我们该怎么和父皇母后交代啊。”舞颐斐却很是担心，现今局势如此紧张，五万对二十二万的战争，玉清王败局已定，她必死无疑，那璃儿。。。舞羲和心下一沉，半晌，轻轻叹道“我相信，就算玉清王死了，也会护小妹周全。。”，舞颐斐撇撇嘴“这些本该是我们当哥哥做的！怎么能全推给玉清王？！”，舞羲和低叹“玉清王，也是一代豪雄，如果璃儿，真是她毕生所爱。。。就，让她送她最后一程吧。。”。。
今夜的天空极其阴沉，月轮被隐匿于层层乌云之后，几只夜鸦掠过，留下几声哀鸣，仿佛替未眠的人们诉说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惆怅，聊城之内，五万兵士集中于练武场之内，墨钰一身华贵白衣在篝火的照耀下染上点点暖色，高居看台之上，静静俯视众将，她的眼神如冰，轻轻扫过每个士兵的脸，却见入眼的神情多半是视死如归的决然，不由得多了些暖意，半晌，她缓缓开口“想回家吧。”，士兵们微微一颤，不敢做声，王上狠厉，忤逆她的意愿，必死无疑，但。。。家，对于即将踏入必死战场的儿郎来讲，又有多么憧憬。。。
“回去睡吧，为人子女，为人夫父，不能让你们为本王陪葬，明日，且随狄将军守住东南关即可，不想战，便不战吧。。”她的声音不闻喜悲，冷静的没有一丝情绪，士兵中隐隐有轻微骚动，却无一人敢离去，墨钰无奈，收敛些许气势，轻阖双目，道“去吧，趁本王没有反悔之前。”。。
半晌，大半士兵缓缓起身，向墨钰拜别，悻悻离去，练兵场距营地很近，可他们却觉远在天涯，步履沉重，一步步都如同剖心，心怀烈士傲骨，怎能临阵退缩？！可，可如果面对的，是曾经一起浴血的弟兄，是曾经为之奋战的故国。。。心，终是不舍！国，虽将堕，但也是根！
近三万的士兵静默着渐渐退离，却又在半路停下，远远回眸，见那少年王侯静坐如常，明明面对的是整个天下的杀意，却依旧沉冷如斯，那种气魄，那样的傲骨。。只是瞬间，不由得泪如雨下，在转身的刹那，他们选择了家，选择了情，却背离了忠，背离了义，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众士兵集体向那王者叩首，震天的气势中透漏着男儿哽咽的低泣，“王上，保重！”。。
狄远山看着那少年清冷的身影，渐渐留下两行清泪，王者将殁，天地同哀“王上。。。”，墨钰对他微微一笑“老将军，你也回去吧，此番领兵的，是你长子狄飞。”，狄远山心下一惊，声音有些颤抖“老，老夫愿为王上，大义灭亲。”，墨钰无奈“不必，本王，没体会过什么亲情天伦，但，本王知道，大义灭亲，对谁，都是痛彻心扉。。”，狄远山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只是向墨钰深深一叩首。。。王上，对不起！请原谅，老臣的自私。。。。
“你们，不悔？”，墨钰看着跪在看台之下的两万将士，每张面孔都散发着男儿的血气方刚，刚毅的神情写满决然，“臣等愿为王上赴汤蹈火，马革裹尸！”，听着那不悔的决绝，墨钰缓缓起身，声音里终于流露些许温度，“好，明日一早，尔等随战将军赴西关斩杀苍氏敌军，展我并肩玉清王之兵的绝世雄风！”，“臣遵旨！”。。
慷慨的宣誓中有壮士扼脘般的不悔，为荣耀而战，为自己所愿，虽死，犹荣！只求，不愧于心！
“王上，那北关？”反应过来的战狂刀大惊，聊城现下驻兵只有五万，三万随狄远山和流风守东南关，两万随他迎战西关苍氏军，那北关的十五万冰逸军呢？难不成？王上要自己一人？！“北关，本王一人足可。”果听那人不容置疑的气魄，战狂刀一震，初见王上时，就是这种霸气让他折服，可以一人对抗十五万，即使是王上，也是绝不可能的！
“王上，不可啊。。。”将士们闻言纷纷劝阻，一人之力尚可抗衡十五万之力？这，怎么可能？！墨钰以王者之姿俯视群雄“以两万对苍氏铁甲五万，众军可有信心？”，众军犹疑，以往的胜利都是王上指挥英明，兵法如神，可如今王上将陨。。。“吾一人，能挡冰逸十五万军，但却是以命换命，你们越早胜利，吾生存的几率越大，今日，我墨钰将吾性命托付于众将，试问，此战，能否必胜？”，少女绝美的脸庞半隐于火光之外，狂肆勾起的唇角是神魔莫问的霸气，“能！”士兵振奋，点兵之道，最不过于鼓舞军心，王，交付了自己的性命，深信自己的士兵必胜，将士，背负了王者的信任，踏上了不归的战场。。。
夜，无月。。。。。
“行了，琢儿，我又不是去送死。。”墨钰轻抚琢玉哭的红肿的眼，耐心安慰道，琢玉不理她，心道，可不就是去送死吗，连自己‘后事’都交代好了。。墨钰无奈，求助似的看向流风，她一向不会安慰人，尤其琢玉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哭起来，实在令她头疼，流风无奈，抬手将琢玉打晕，墨钰一愣，这种安抚方式，真方便。。搂着琢玉，有些头痛“算了，先送琢儿回玉火楼吧，母妃那里，就让负衅去，一切按计划行事。。”，流风接过琢玉，却静立半晌，一向冷静的眼里，多了些哀怨“主上，您，当真决定如此？”，墨钰凤眸微挑“本王决定的事，可有改过？”，流风垂眸，头一次，在她面前显露自己的不愿，墨钰看流风那委屈的神情，心里好笑，连流风都是这幅神情，看来自己气人的功力渐长啊。“怎么？这一次，不听本王的了？”，流风别过眼，“我，会尽力的！”会，尽我全力，为您除去后顾之忧！
墨钰心里暗暗苦涩，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自己这么多年的锋芒毕露，引的一路情仇满身，只为今后，玉清王一死，便可隐于幕后，松了敌心。。。这种极端的做法，也算是报了煜貅生养吾墨钰的十八年了！以我之血祭你之国，墨天问，今后，我墨钰，不欠你了！
舞阳璃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不敢燃灯，她知道，那人一直守在她的门外，可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拜月说是来救自己，却只是将她打晕，再次醒来，就到了聊城。。。不知不觉间，舞阳璃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明天，那人就要奔赴战场，以五万的兵力对抗三国二十二万的绝对优势，以她一人之命，挡这天下群雄逐鹿之心，她知道，这场仗，必是以她的死作为终点。。也许，明日以后，就无法再见那绝世的倾城，明日之后，就无法再听见她碎玉般的却不容置喙的声音，明日之后，就无法再次听她绕梁三日的箫曲，明日之后，就再也无人为她倾尽天下，再也无人，爱她，如生命。。。
“璃儿，我知道你没睡，我也知道，你现在记起了一切，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无妨，最后，再陪我一会儿吧。。。”，舞阳璃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她，偏偏是自己的杀父弑母仇人，为什么偏偏是她，废了自己武功？！“记得那年吗？你初练翩鸿舞，漫天挑花纷飞，你翩然起舞，宛若惊鸿，你曾问我，若我是一平凡男子，可愿许你一个未来？”，舞阳璃捂住心口，怎么，怎么可能忘记，那年桃花纷落如雨，她被父皇留在煜貅，是她，将自己护在身边寸步不离，又为救自己多次身受重伤，钰！你可知，在你将我护在身后那一刻，我便已经对你倾心！翩鸿舞，那是为一生挚爱所舞，你为我付出了一切，为我改变了人生轨迹，那我，又怎能负你？！又怎能独留你一人万劫不复？！
“当时，我一笑而过，可如今，我甚至已经无法再许你一个明天，明日一战，我生还的几率只有四成，若我死去，请你记着，曾有一个我，爱你，如生命。可，若我活下来，你，可愿与我，并肩看这万里江山如画？”墨钰靠着门，静静垂了眸，一直以来未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倾诉，也是一种释然吧。。
舞阳璃泪如雨下，她的爱慕，一直隐藏于心底，不敢说出口，她怕，怕自己对她的不伦之恋毁掉她的一生，她知道，她虽为女子，却又不是真正的女子，可天下又有几人将玉清王视为女子？！他们让她背负了一切，却又将她视为逐鹿天下的最大阻碍，她不能为她平添弱点，不能让她在面对敌人时还要顾着身后的自己，她想要的，只是和她一起活下去，只是，这样而已。。。今日，终于，等到了她的心意，却为何，是在这末路之时？！为何？为何？！
“钰！”再也忍不住，舞阳璃冲出门外，抱住那纤长的白衣，墨钰温柔一笑，回身搂住她，轻抚她的墨发，舞阳璃扑在她的怀里，嗅着那举世无双的冷香，想告诉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自己的不舍，告诉她自己的愿望，告诉她自己的决心，想让她知道她的爱慕，想让她知道，即使，即使她夺走了她的父母，可她依然仰慕着她，她的爱，不可抑制，不由自主。。。各种情愫各种思绪最终只汇成一句，“我爱你。。”。。
墨钰心下涌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她说她爱她，她的心里，有她！璃儿啊，你可知，当我即将化身修罗堕入红莲业火，有你这一句，我墨钰，不负此生！
几只夜鸦飞落，仰起头看那乌云中透露的几缕月光，月光照在墨钰如画的脸上，为她的清冷平添了几缕温柔，她凝视怀中女子晶莹的泪眼，低头，在那娇唇上轻轻一吻。。。
夜寒夜鸦寂，月无夜更深，她说“钰，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