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修](1 / 1)

<>那是位约莫七八岁的小童,做一身药童打扮,梳着总角,五官圆润,下巴让脸颊两侧的肉簇拥得几乎瞧不见。露出来的手腕犹如藕节般玉莹,胖乎乎的五指费劲地擎着把,比他整个人都大上数倍的四十八骨油布雨伞。

油布雨伞平平无奇,奇的是伞面。

由于身居高处的缘故,沈炼轻而易举地瞧见完全舒展开的伞面,不知用什么稀罕颜料绘了四只青面獠牙的小鬼,围着具被开膛剖肚的尸体大快朵颐。胭脂色绘成的血液,汩汩流经四小鬼脚底,凝聚在伞沿处,好像下一刻就要啪嗒滴下来。

若是有眉毛的话,沈炼肯定已经拧紧了双眉。

“已有百年不见踪迹的邪煞灵器修罗伞,”沈炼想,“居然在凌霜君手里。”

相对于沈炼的讶异,何又的惊诧同样不少。但他此刻还需仰仗凌霜君救人,故而并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冲小童拱了拱手,何又即便心里已有猜测,依旧姿态谦卑地求证道:“落霞宗何又,敢问道友是?”

“我乃凌霜君的药童,你唤我方童子就好。”顿了顿,小童见到何又身后的一串弟子,忍不住皱了皱颜色寡淡的眉毛,“凌霜君不喜人多,你且带着受伤的弟子随我进去,其他人在谷外候着。”

何又连连称是,他招了招手,示意其他弟子将人抬上前来。

用灵力托扶受伤的首徒站好,何又拍了拍二徒弟的肩膀,嘱咐道:“你带师弟们在谷外等着,待你大师兄醒了,你们再一块儿回宗门。”

顿了顿,何又接着道:“日后你们切不可冲动,不可挑衅兴事,记得勤加修炼,好早日突破境界。”

何又的话音尚未落地,骨头触地的扑通声便先响了起来。

排行第二的青衣弟子,被师父交代后事的语气惊得直接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其他弟子跟着跪了满地。

落霞宗三长老何又座下,六名弟子齐声哽咽道:“师父……”

雨声哗哗,夜幕浓稠,闪电照亮了徒弟们湿漉漉的背影。托扶着首徒,何又撇开头,大步朝方童子走去。

而沈炼则揪准机会,在何又玄青色衣角即将完全没入的刹那,自竹干一跃而下,跟着窜进了谷内。

还是雨水连绵的开春时节,灵气充沛的谷内,却已先绽开了满枝梨花。仅余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石小道左右,枝条相接的梨树,将整片山谷映衬得宛如香气四溢的雪海。

不过,也幸好多亏了开得璀璨热烈的白色梨花,让盘踞在树枝上的沈炼,变得不那么显眼起来。

藤黄竖瞳凝视着梨树枝条下匆忙行路的方童子和何又,确定没有引起两人注意后,沈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雨声巧妙地遮掩住了树枝簌簌抖动的声音,带着首徒的何又,因为心事重重的缘故,对近在咫尺的沈炼毫无所知。

即便如此,沈炼仍旧不敢靠得太近。他之所如此小心翼翼,不仅仅是因为他先前为了重回白玉京,修为大跌,如今差不多只有个元婴期的空壳子,更是因为方童子。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药童,境界深浅,竟然连沈炼都看不出来。

这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方童子修为在沈炼之上,要么他压根不是修士,而是普通凡人。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方童子身上浓郁得快要溢出来的灵气,又解释不通了。

进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沈炼就已经觉得这位正道修士争相称赞的凌霜君,浑身上下满是谜团了。

当然,沈炼察觉到的异样之处,何又同样留心到了。

只是何又得过前任掌门的叮嘱,在事先就知道方童子来历的情况下,便不觉得他灵气浓稠有多奇怪了。

方童子擎着伞,带着明面上的两个人和暗地里的一条小银龙,绕过约有六百株之数的梨树,到了一座占地面积并不大的木屋前。

木屋分为两层,底下一层架空,砌成回字形的池子,底下铺了流光溢彩的火琉璃,再由不远处的灵泉引来活水灌入其中,至于池子中间,则被细细改造为灵圃,里头种了不少沈炼不认识的灵草。

看过了木屋精巧格致的第一层,对比之下,第二层便显得粗糙许多,除了檐下的防风灯,几乎毫无多余雕饰,唯有走近了,才能闻到木料散发出来的幽沉香气。

“是八千年的归元木。”何又心想,没忍住眉梢动了动,归元木是上等的建筑木材,具有防火防雷属性,乃是建造宗门大殿的绝佳材料,只是归元木成长颇为不易,每逢两千年就得经历次小雷劫,这样,长成的归元木才不惧雷火。八千年的归元木,少说也得经历四次雷劫。

没想到,凌霜君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八千年的归元木。想到宗门里大殿内才四千年的归元木主柱,何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两眼,随即谨小慎微地收回了视线。

“到了。”沉默一路的方童子再次开口,“凌霜君还未入定,你且跟我来吧。”

何又点了点头,谢道:“有劳了。”

约莫是头次听到别人道谢,方童子回身惊奇地看了何又一眼,也不说话,只啪哒啪哒上了台阶。

费力收起修罗伞,方童子随手将它倒靠于檐下栏杆,然后弯腰脱了被淋湿的鞋袜,拿手拎着,光着白嫩脚丫子就往里头走。

何又因为施了小避雨术的缘故,祥云靴半寸未湿,故而省了当面脱鞋不雅举止。他跟在方童子身后,径直绕过了正对门口的天井,还未踏入里屋门槛,便先望见了传说中的凌霜君。

屋门大敞,穿着件没有任何绣纹的雪白云领长袍,端然坐于木塌的凌霜君谢山姿,脚边堆了长长几卷带着墨迹的松涛筏,手里还松松握着半卷。面前的小案几上摆着三足兽首铜香炉,偶尔轻烟袅袅系入宛如水墨氤开的乌黑眉目,眉心覆着的黑色透额罗便仿佛愈加沉郁起来。

何又匆匆瞄了眼,只觉得仓惶一瞥之下,若不是喉间的突起过于明显,丹唇雪肤的凌霜君怕是要被误以为是女儿身。

惊觉想法失礼,何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他敛了敛心神,规规矩矩地见礼:“晚辈何又见过老祖。”

谢山姿微微侧过头,漫然瞥了眼执晚辈礼的何又,随即收回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落完最后一笔,顺手将细狼毫挂回笔架,紧接着如雪后群山寂寂的低沉嗓音荡出了唇缝。

“想必方童子已将后果告知于你,你若做好了准备,我即刻便能救你徒弟。”

何又听着凌霜君近在咫尺的声音,不知怎的,忽然无端生出种寂寥的错觉来。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后,冲谢山姿一揖到底:“晚辈谢过凌霜君。”

言毕,何又跪下来,朝谢山姿磕了三个头。等他重新站起来,不知何时回转的方童子已经单手将他首徒扛在了肩头。

“走吧。”费劲地扛着何又业已成年的首徒,方童子道。

何又往凌霜君的觑了眼,见他没有其他表示,这才跟在方童子后头走了。

等何又的脚步声渐不可闻了,谢山姿伸出骨肉匀亭的细长手指,在小案几上三足兽首铜香炉似触未触地点了下。

须臾,穿着与何又相似道袍的青色身影从炉内浮现,落地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找到没有?”谢山姿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属下无能,赶到玉莲山时只找到此物。”说着,青色身影从怀里摸出一片银光闪烁的东西来。

若是何又在场,只消一眼,他就看出这道青色身影的身份——孟岐峰,百年前落霞宗陨落的前任掌门。

而若是沈炼在场,只消一眼,他就能看出青色身影掌心的东西是何物。成人指甲盖大小,银光流动的,正是他先前遍寻不到的龙鳞。

看见龙鳞,一声极轻的叹息掠过谢山姿唇梢:“你当然找不到……”

已经回到凌霜谷了,再在外头找,如何能找到?只是不知以它仅能存住七息的记忆,是如何寻到路摸回来的。

谢山姿拾起孟岐峰掌心的龙鳞,动作间牵扯到旧伤,不由低低咳嗽了两声。

“君上的伤……”孟岐峰担忧地开了口。

“无碍。”对上孟岐峰欲言又止的眼神,谢山姿略略停顿片刻,继续道:“你若担心何又,我将他留下来,与你做个伴。”

话至此,孟岐峰知道替何又求情必定是起不了作用了。他表情有些发苦,却仍恭敬低头道:“属下替何师弟谢过君上。”

这边主仆对话结束,那厢,找不到掉落龙鳞的沈炼,远远地隐在长廊横梁阴影里,目送何又和方童子背影消失于拐角处。有大乘期修士在场,他压根不敢靠得太近。等到轻微的谈话声停了好一会儿,才无声无息地向前迈了小步,准备探头瞧一眼里屋。

哪知他刚动,一道似曾相识的威压就出现在了里屋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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