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佛离开不久，谢山姿寻了个宽阔平地，放出了袖中府。
熟悉的低槛里屋内，沈炼还没理清玉面佛与温亭候的关系，记忆便自作主张地重新步入了新轮回。
看了完识海内的记录，沈炼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太古八荒境要开了？”
谢山姿漫然应了声，控制着灵力缓缓冲刷着沈炼的经脉。
“什么时候？”这些日子下来，沈炼已经习惯了灵力开拓经脉时的疼痛。
从外头进来的方童子，代为回答道：“两个月后。”
沈炼皱了皱眉心的鳞片。
封魂山秘境一开，出窍期以上的修士必定闻风而动，而他自结婴以来，一直未能潜心修炼巩固境界。届时谢山姿进了秘境，留在境外又境界不稳的他，便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了。
“不用担心，”约莫是看出了沈炼的忧虑，谢山姿许诺道，“我会护你周全。”
得了谢山姿的承诺，沈炼并未感觉轻松多少。他天性多疑，总觉得自己才最可靠。
“我得闭关几日，”沈炼道，“到了落霞宗再出关。”
说着，他两爪一合，入定了。
屋子复又安静下来，修罗伞仍在空中飘着，谢山姿收回搭在沈炼前爪上的手指，薄而微翘的指尖顺势弹出道灵力。
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灵力没入小案几上的三足兽首铜香炉，平素里淡淡袅袅的轻烟，骤然沸腾起来，青色的浓烟翻涌而出，在谢山姿面前形成道玄青色的虚影。
虚影渐渐凝实，是方童子与沈炼几日前见过的人。
——何又。
但何又显然不是当初的何又了，他三魂七魄入了傀儡炉，眼下俨然成了与孟岐峰一样的烟傀儡。
何又在下首跪着，谢山姿眼皮不抬：“你去万魔渊，潜在天魔尊刘广身边，看看他师父是不是回来了。”
当日沈炼提及诞生之初，是位鬼修替他取了沈炼这个名字。然而近千百年来，白玉京根本没出过实力不凡的鬼修，由此看来，昔年那个给沈炼取名字的人，必定是借了鬼修的名头。
既打着其他修士的名头，便说明此人真实身份不便示人。要掩藏真身，又能自如进出万魔渊，还不被他察觉的，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位了。
旧伤牵动气血再次开始蠢蠢欲动，谢山姿掩住唇角，勉强压下涌到唇边的血腥气。
最好不要是那位，不然以他如今的精力，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谨遵君上指示。”思忖间，何又玄青色身影已经消散在空气中了。
沈炼入定的第四日下午，谢山姿到了落霞宗所在的玉莲山。
玉莲山除三座主峰外，还有十四座伴峰，共计十七座峰头，堪称群峰环绕。其中主峰白马尖，是门派大殿所在。
落霞宗现任掌门收到山脚守门弟子传讯，说有人求见时，正和其他几位长老商量三长老之位由谁接任的事情。
“我派掌门，岂是无名小卒想见就能见的。”被打断了谈话，二长老语气颇为不善，“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守门弟子战战兢兢地瞅了眼不远处的谢山姿，嗫嚅道：“弟子不敢。”
二长老怒斥道：“这有何不敢！你——”
“罢了，”掌门伸手按住二长老，转头对大殿内的传讯石道，“你且问他是谁，执意见我所为何事。”
“来人说、说他来取样东西。”守门弟子哆哆嗦嗦道，他让谢山姿无意间外放的威压弄得耳朵嗡嗡作响，隐约觉得鼻子里似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不由伸手一摸，当即摸到满手粘腻。
“东西？”须发尽白的落霞宗掌门皱了皱眉毛，“什么东西？”
“不知道，来人没说。”发现七孔俱有液体流出，守门弟子愣愣地回道。
四长老见守门弟子半天说不到点上，急急插了进来：“那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师承何处？没说你就把他外貌大致描述描述。”
“哦好、好的，”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守门弟子带着颤音道，“来人带了个七八岁的童子，童子手里打着把黑伞……哦不！掌门，他要硬闯护山大阵了！”
说完这句话，传讯石那边的声音忽然没了。
四长老急得一把夺过传讯石，来回摇了摇好几下，又连喊了好几声守门弟子的名字后，珠子里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
“掌门，来人穿过了护山大阵。”凝视着转瞬远去的雪白背影，守门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道：“他马上就要到达大殿了。”
守门弟子的话音还没落地，紧闭的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望着出现在门口的谢山姿，掌门沉默会儿，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今日守门弟子是谁名下的？”
反应最为激烈的四长老，很是面子挂不住地低下了头。
掌门仙风道骨地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对余下几人传音入密道：“很好，罚他扫大殿两月。”
“晚辈见过凌霜君。”到了谢山姿跟前，落霞宗掌门执了个晚辈礼。
“不必多礼。”谢山姿开门见山，“我今日来取你们玉湖底下埋的那物。”
“绝不可能！”跟上来的二长老听见这话，断然拒绝道：“凌霜君明知此物对我派的重要性，还能提出这般要求，未免过于咄咄逼人了！”
“嗯？”谢山姿目光斜了过来。
属于大乘期的修士威压瞬间外放，二长老被骇得当场咳出口血来。
“师兄！”四长老惊骇之极，下意识摆出攻击姿态。
“成益！”顾不上查看二长老伤势，掌门低声喝止四长老。有了以威压人在前，他知道湖底的东西，他就是想不给，怕是也不行了。
与其惹怒凌霜君，不如主动卖个好。
“能得凌霜君青睐，实是落霞宗之幸。”掌门弯下腰，“晚辈有一事相求，凌霜君若能答应，晚辈立即赶往后山，将禁地之物取出来，赠与凌霜君。”
落霞宗掌门会同意要求本在意料之中，对方顺杆上爬提要求的行为，谢山姿亦不意外。
“何事？”
掌门一揖到底：“太古八荒境开在即，适宜门中弟子历练的无边海境，距离落霞宗十分遥远，另有清虚门……”
掌门点到即止。
落霞宗与清虚门的旧怨，谢山姿有所耳闻。
两派交好百年，上次无边海境开，落霞宗掌门提议两派弟子结伴而行，清虚门掌教欣然应允。不料这一允，导致门内最为杰出的八位弟子，全折在无边海里头，而同行的落霞宗六位弟子，却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这其中，若说毫无隐情，谁都不信。
“晚辈几人，受制于八荒境不成文的规矩，不能亲自护送。恳请凌霜君，略施援手，沿途看护几分，直至抵达无边海境入口。”
谢山姿与沈炼要入封魂山，途中势必会经过无边海境。落霞宗掌门的护送要求，于谢山姿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你打算派谁当领队人？”谢山姿没有立即答应。
约莫是没想到凌霜君会问起此事，落霞宗掌门神情略有些错愕，但仍恭敬回答：“原定领队由已逝三长老首徒元鸣山担任。”
顿了顿，落霞宗掌门试探道：“不知凌霜君可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瞥了眼神色忐忑的落霞宗掌门，谢山姿反问道：“你知道当初元鸣山的灵台是被谁毁的吗？”
“所以，”落霞宗客房内，结束闭关的沈炼，神清气爽地盘坐在黑色伞面上，“元鸣山的灵台究竟是谁下的手？”
谢山姿同落霞宗掌门做的交易，沈炼并不知情。他醒来后，就和方童子并一把恹恹的修罗伞，待在落霞宗古意盎然的客房内。
方童子眼睛里闪过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
沈炼装作没发现方童子的犹疑，他拍了拍身下的小鬼图案，示意修罗伞再靠近些。
从果盘里抓了粒蕴含灵气的果子，沈炼尝了尝，发觉滋味不错，索性将整盘灵果都收紧了储物戒。
捧着拳头大的的紫色灵果，沈炼慢吞吞啃了起来。
元鸣山灵台被毁的原因，沈炼亦好奇过。
在白玉京，毁人灵台比伤人性命更狠，也不知元鸣山惹恼了哪位煞神，才得了这么个惩罚。
“咦？”一直没出声的修罗忽然开口，“他们在唱什么曲儿？”
“唱曲？”沈炼耳朵动了动，他境界比修罗伞低，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屋外风过树梢的窸窣声，与远处落霞宗弟子的交谈声。
“噢差点忘了沈炼你听不见，你等等我学给你听啊。”修罗伞说着，特地清了清嗓子，平素里绵绵软糯的奶音，忽然变成了更为沙哑甜腻的女性嗓音：“嗯……啊……啊嗯……”
猝不及防的沈炼：“……”
阻拦不及的方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