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在种先生的视线下，头生低下了头，他知道，事情瞒不过先生的。
种光道并没有准备责备头生。
但是，他希望头生从这件事情中吸取教训。
“先生，弟子一日三思，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我都是为了自保。”陈头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入城以来，白九儿是主事的，他排挤自己，自己无权无钱，受到自身所限，能做到事情不多。
“你书信写的那句诗，隐晦的提醒我十面埋伏，避免了一营兄弟受损，还是有功的，何谈错呢？”
明明夸奖的话，头生却高兴不起来。
“你对当家们的有功啊，还要受到奖赏，你为何自己不开心呢？”
种先生的问话，头生答不上来。
“我教导过你，认清自己的本心，你自欺欺人，所以内心肯定痛快不起来。”
“弟子知道错了。”
头生垂下头，忍不住后悔，当初就不该同意跟白九儿入城做内应。
种光道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位天资聪慧的弟子并没有明白。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人很惊叹了，但是他不愿意弟子浪费他的天赋。
他可以做到更好的。
“生哥儿，为师一直想问你，为何你还这么小，对权力却这么贪恋？”种光道站起来，为头生亲自倒了一杯茶。
这个时候，不能盲目的指责他，让他伤了自己的傲气。
一个没有傲气的人，不管多有才干，在前往自己心中目标的道路上时，遇到挫折坚持不长久。
慢慢来，一步步打开他的心结。
只有解开心魔，自己的这位弟子才能更上一步。
这是他跟随自己做事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也是最好的解开他心魔的时机。往日里，外表如常，内心却异常心高气傲的弟子，不会听的进去的。
“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官兵，怕营地被官兵剿灭，弟子怕死。”
种光道点点头，这一句才是他的内心话。
从小，种光道就自认为自己聪明，他的老师也夸奖他，赞他敏而好学，目达耳通，是方圆百里最顶格的神童。
直到他遇到了陈头生。
这一个普通流民中的孩子，才十岁。
古书上说的生而知之的圣人，也不过如此吧？
就像铁匠遇到至天而降的陨铁时的惊喜，就像匠师遇到浑然天成的珠玉时的惊喜。
种光道遇到陈头生，就是这种惊喜。
他自己坦途大道是断绝了，可是他的抱负没有消失，这是上天给他的又一个机会。
得英才而教之。
在他的全身心教导下，自己这位弟子一定能把自己的抱负走的更远，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弄潮儿。
人无完人，圣人的话是正确的。
道为术之灵，术为道之体；以道统术，以术得道。
能做事，会办事，自己的这位弟子思想犹如天马行空，做事也不拘常规，一个个点子层出不穷。
例如那劳什子阿拉伯数字，什么练军姿，齐步走，还有哪些什么游而不击的建议等等。
虽然算不上什么至理名言，却也是包含了一些道理。
但是，这些只是术而已，都是做事的手段，可以解决实际问题，提高做事的效率。
沉迷在这些手段之中，忘记正途大道，那就是放天道而取歧道，因小失大。
不能眼光长远，放眼天下，没有大局观，缺乏了道光凭术，哪怕一时得利，是走不长远的。
史书中汉高祖灭霸王代之，李唐取隋而代之，元取宋而代之，本朝太祖取元代之，无一不是占据了大义。
霸王武力冠绝，百战百胜，汉高祖百战百败，但是最后汉高祖得天下。
宋的经济是蒙古十倍百倍又如何？明太宗自南而北取天下开创历史先河，都是占据了大道战略。
失去了战略大势，是成不了事的。
而自己这位弟子，就缺乏大局观，不懂大道，在这一点上，和一个普通百姓没有区别，只看的见眼前三寸的蝇头小利。
而要教会他这一点，真是太难，太难。
成也术，败也术！
所幸，这次的挫折，正是最好的时机。
“你怕死，所以争权夺利，导致白九浪费了营地大量的财力物力，这就能让你不死了？”
“争权夺利是手段，不是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为了不死，现在争权夺利不但不符合你自身所限，也凭白造成了己方的削弱，岂不是背道而驰用错了手段？”
陈头生虽然外表上认错，但是内心还是洋洋得意的。
洪承畴，白九儿，十方庙……，与这些人和势力过招之后，自己安然无恙的返回营地。
同时，白九儿在蒲城经营的人脉不会凭白消失，而自己对这些是最清楚的，也是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的根基是营地，营地壮大了，你也就跟着壮大，营地弱小了，失去了根基你又能走到哪一步？”
犹如当头喝棒，陈头生茫然的抬起头。
“这就是你不识大局的根本错误，你贪恋权势所图自保，却不知自走向了相反的道路，前方就是万丈深渊而不自知，林顽不灵。”
“劣徒，你还不醒悟吗！”
种光道一声大喝。
桌子上的尺子在头生脑门连敲三下。
瞬间一条红印。
犹如当头喝棒，陈头生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
营地如果被官兵剿灭了，自己就算掌握了蒲城的人脉又如何？要门的掌盘结交的是自己吗？
神一魁临走的时候还对自己交代的事办的妥妥贴贴，难道他是一个无所求的老好人？
十方庙的和尚对自己示警，难道是自己虎躯一震，对方便纳头就拜？
“弟子错了。”
陈头生喃喃自语道，抬起头一脸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先生，仿佛一个做错大事的小孩。
自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营地上的，而自己犯了根本性的错误还在沾沾自喜，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犹如一个蠢瓜。
此刻，就像一个孩子做错了事，不知道如何善后了，希望寻找到大人们的温暖港湾。
原来，自己是仗着自己前世所学的一个愚昧无知的阿物。
真正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