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珊被姚初柳这么一耽搁，去到锦字楼时，明显是晚点了。她偷偷摸摸下了马车，叫车夫先行回府，准备穿过十八楼之间的廊庑，从锦字楼的后门进入，以免被欢姐抓包说她延时怠工。</p>
可惜，这个计划没能执行上。锦字楼外没多少行人，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正日出而息，就她一个人穿着锦花小袄，很快就被欢姐发现了。</p>
欢姐打着哈欠，小跑上前逮住姜珊的手腕，“小祖宗，你可算来了。爷都等你许久了。”</p>
“谁？”姜珊讪讪地笑着回头。</p>
“还有谁啊！这会儿你可不能再收我银子，是谁答应我，一次性弄服帖的？”</p>
姜珊琢磨道：“挺早的。”皇帝不早朝的吗？</p>
“谁知道呢！快去准备，爷点名要吃你做的菜。”</p>
“……”还以为这么早就要侍寝呢。</p>
姜珊从后院进了厨房，准备了一套清粥小菜，就叫小厮随她一起端上楼。</p>
池黎寒在房内等她已久，面色不善，光看嘴角都绷成一条直线，下颌收紧，显然是不悦。同时陪他绷紧的还有欢姐的心。</p>
小厮才将饭菜放下，欢姐以多年逼良为娼的速度将姜珊推进房内，一手提溜出小厮，关上房门，带出一阵疾风。</p>
房内只余下两人，池黎寒瞥了姜珊一眼。</p>
姜珊揭开陶罐，恭恭敬敬作小低伏为池黎寒盛粥，池黎寒嫌弃地瞅着陶罐里的清粥，清淡得出乎他的意料。</p>
他嫌弃道：“就吃这个？”</p>
姜珊点点头，将陶罐移动得更近一步。</p>
浓郁的鸡肉香气忽然扑向池黎寒的鼻翼，暖洋洋的，池黎寒刚从宫里过来，肩上还染了几粒薄雪，身上的寒气还未被屋子内的炭盆烘干，这会儿身心俱冷，骨子里掺了股湿气。</p>
这一股热气腾腾的白烟让他对锦字楼的好感回升，再次激发了他的食欲。他是用过朝食的。</p>
小米被熬得糜烂，白茫茫的一片，还冒着朦胧的气泡，鸡汤熬制的小米粥上撒了些许葱花，丝毫不见油腻，虽然清淡却异常温暖人心。闪舞小说网www</p>
池黎寒被这股暖意宽慰，脸色好转。</p>
姜珊开口笑道，眉目尽是一派贤淑婉约，“爷这么早来，膳房里的伙计都没开工，只准备了这一点小食。不过我倒好奇得很，爷是昨晚上没尝够我的菜，今日还想试试？”</p>
池黎寒戏谑一笑，“当然。毕竟还没尝得够深入。”深入二字咬得很重。</p>
姜珊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这个池黎寒就是个纸老虎，依照昨晚那习性，也只会开荤腔骚扰撩拨，面热心冷，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歪念。</p>
他只是想单纯地撕破姜珊的那层皮笑肉不笑的面具，就跟小孩子某一天遇到了一个对手，这个对手的味觉比他厉害，厨艺比他精湛，见过的吃食也比他丰富。</p>
这些点还蛮吸引他，他于是生出了凡事都想跟这位对手一较高下的心，就是帝王不想服输的常态作祟。</p>
他在期待看到对手冷静自持破裂的那瞬间。</p>
是的，池黎寒以为姜珊是紧张下的故作淡定，哪里知道这就是姜珊的真实内心。</p>
池黎寒对姜珊冷淡的反应不太满意，正常女子不应该很羞恼到含唇瞪眼，或者是报以捂嘴一笑吗？就连锦字楼的花姑娘也不能做到这么淡定，再怎么也会有多的反应。</p>
姜珊把粥放在池黎寒面前，“请。”</p>
池黎寒不甘示弱，一把拉过姜珊，让她坐在怀里，故意用双手圈住她，坏坏地勾起嘴角。</p>
他将汤匙塞在姜珊手中，挑衅说道：“你得喂我。”</p>
姜珊挑眉，接过汤匙却无任何动作。</p>
哪怕是坐在池黎寒腿上，她也泰然处之，不尴尬，不推拒，也不羞恼，就跟坐在普通椅子上一样，还眨着大眼普扑朔扑朔地扇着睫羽，俏皮的很。</p>
这才流露出她平时难得一见的少女情调。</p>
“可以。www不过，大掌柜总得给我一些奖励。”</p>
池黎寒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迷人，“什么奖励？”</p>
姜珊眼尾都挤出笑容的弧度，带点狐狸的贪得无厌的可恶，“我想要厨官科考的举人身份。”</p>
“哦？”</p>
圈住姜珊身体的手微微放松，很明显，池黎寒是起了警惕的心意。</p>
姜珊不慌不忙地离开池黎寒的怀抱，在一旁端正站直身体。</p>
厨官科考不同于池国文人、武人的科考，必须通过乡试会试等进入皇城参加殿试。</p>
厨官科考是由大池开国皇帝设立的一门民间厨艺人进入尚食局的科考，为的只是为池国皇室选拔最出色的厨官，且无论男女。</p>
一般像顶级食府，都有名额推荐一厨子举人，进入皇宫参加殿试，由皇帝和尚食局掌勺亲自品尝断定此人的菜肴是否有资格留在宫内，成为御厨。</p>
作为皇城第一酒楼的食栗斋每年也有一名额。</p>
“你为什么要想这个？”池黎寒手指敲打桌面，冷冷地说。</p>
他是早该猜出来，这女子一开始在食栗斋的天字楼挑衅，在锦字楼任厨，就是图的这个打算。</p>
“只要是厨艺人不都想得这天之贵子的青睐。再说，小女令有另一桩心事。”姜珊猛然窃露出一丝娇羞，眼眉低垂，通常是小家碧玉思念郎君才有的娇羞情谊，被敏锐的池黎寒捕捉到。</p>
“什么心事？”池黎寒追问。</p>
“嗯……小女幼时有幸结识一位恩人，这位恩人如今在皇宫内当差。”姜珊把姚慕的情况如实说道。</p>
这位恩人其实就是池黎寒。</p>
姚慕生前一直暗恋池黎寒，原因是幼时与池黎寒一面之缘，当年还是小豆丁的姚慕随父亲去皇宫作客，年幼的姚慕不懂规矩到处游玩被掌教嬷嬷发现，以为是刚进宫不懂事的宫女，正要处置三大板子，被池黎寒所救。</p>
池黎寒当时通知姚启仁前来接应姚慕回去安顿，还摸了摸小丫头的头缳。小丫头情窦初开，便喜欢上了这位丰神俊逸，类为天人的大哥哥。</p>
就这么一狗血幼稚的情节，让姚慕记了一辈子，所以才不愿意嫁给普通商贾为妻，自杀之后，更是以十世的姻缘交换这一世的痴念。</p>
要姜珊说，痴念就是痴念，这都入了魔怔。</p>
“恩人？”池黎寒也不知道哪里上来的一股酸劲儿，腐蚀着他的心，他按捺下逼问这人的好奇，捏住姜珊的下巴问道，“我看是情人吧。”</p>
姜珊并不含蓄，直接点头嗯了一声。</p>
池黎寒这才醒悟，姜珊为什么无动于衷的原因。原来心中早就住下一情郎，怪说不得对他的撩拨没有反应。</p>
池黎寒冷哼一声，酸溜溜地讽刺道，“你都入了锦字楼，这烟花之地的女子他怕是看不上。”</p>
姜珊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双肩也便松了下来。</p>
池黎寒顿觉说错了话，但又拉不下脸去宽慰。</p>
“我知道是云泥之别，可我与他分别多年，只愿看上他一眼。”姜珊情意绵绵地说，猛然觉得这牙都快被自己酸掉，也是为任务牺牲大了。</p>
她这副作派顿时没了那池黎寒欣赏的调皮傲气，这个原本池黎寒欣赏的狡黠如狐的女子，此时此刻只是遁入情网的小丫头，甚至还带着些许卑微。</p>
池黎寒不喜欢看见姜珊露出此等模样，只想让她露出两个酒窝的笑容，他还是欣赏姜珊自信骄傲，还带着莫名暧昧情意的模样。那样的无心无情，更让他喜欢。</p>
“这名额我是可以给你。”池黎寒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迷得住她。</p>
姜珊眼睛亮了一下，怕池黎寒反悔，立即道：“多谢大掌柜。”</p>
“不过，我也有要求。这个要求暂且不提，你得答应。”</p>
姜珊想想，答应就答应，她又不是信守承诺的人。</p>
于是爽快道：“能见恩人，我又有何所求，大掌柜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p>
池黎寒哼了一声，明显不快，就这么为个十几年未见过的男人付出，都不考虑值不值得，池黎寒见姜珊忽视自己，眉头更紧了。</p>
“粥冷了。”池黎寒故意沉声，瞄了一眼孤零零在桌上立久了的瓷碗。</p>
姜珊会意随即舀了一勺，调笑着问，“大掌柜明知我心里有人，还需我伺候？”</p>
“自然。”池黎寒抓住姜珊的手腕，往嘴里一送，“奖励都许给你，岂能有便宜不占之理？”</p>
姚府内。</p>
今日姚启仁未在皇宫里当差，所以便不去膳房，只想在家里陪妻子逛一逛花园，指点下女儿的厨艺。毕竟厨官科考在即，他对自家女儿的手艺很有信心，但稳中求精也不是错。</p>
可令他失望的是，姚初柳一大早出门了。</p>
听闻姚初柳的贴身侍女说到这事，姚启仁脸色变得暗。临近科考，不在家努力专研厨艺，出去抛头露面，干的肯定不是正事。说不定还有了其他歪心思，比如说，被哪家小子勾了魂，彻底在厨艺上失了心神。</p>
这样的事，姚启仁决不允许在这位继承人上发生。</p>
姚启仁黑着整张脸，坐在大堂前喝茶，吩咐管家若是大小姐回来，立即通报她到堂前会问一道。正吩咐着，姚初柳自己到送上门了。</p>
姚初柳步子迈得匆忙，锦缎绒靴踢着前面的袄裙呈莲叶状摆动飞舞，头上的金步摇摇得咯吱作响，丝毫未有大家闺秀的仪容，好生慌乱。</p>
姚家几代为厨，后来随开国皇帝做了厨官，一直以来被文人墨客诟病无德无能，实为低贱之虫一朝佞幸得了恩宠。所以姚启仁一直希望能够真正进入上流世家，教导儿女也便是以大家闺秀，风流才子的行为作准则。</p>
“没规没矩的，这么慌张作甚？跟个丫鬟似的。”姚启仁瞥见姚初柳立刻责备道。</p>
姚初柳身形一僵，这才止住脚步，施施然地踏入门槛。</p>
她微微施了一礼，端正站立，腰肢挺得跟松柏一般有风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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