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洗精伐髓似乎格外痛，不过片刻，沈炼就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其他。他混混沌沌地伏在茶几上，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叫他。
“谢朓哥哥！”少女风似的跑过来，两只云绒般洁白的尖耳在空中微微颤着，“你再使一次昨天的那个剑招好不好？殷大哥他非说我舞错了。”
还没完全学会遮掩妖类特征，少女边说边不甚高兴地踹了下旁边的老树。
满树梨花簌簌落了下来，沈炼感觉自己好像躺在梨树下。险些被藏在梨花内的细尘迷了眼，他竟然也不动气，反而是好脾气地笑着答应了少女的要求。
“奇怪。”发现上丹田内空空如也，沈炼折了折眉心，“惊蛰怎么不见了？”
“惊蛰？”温润男声轻轻柔柔地在沈炼身后道：“你忘了？惊蛰剑已经随你一起殒身在万魔渊了。”
听见殒身几个字，沈炼元婴像是猛地被人按在磨刀石上面磋磨，疼痛险些瞬间击溃他的神智。他汗涔涔地捂住上丹田，想看清背后说话的人是谁。
然而梦里不管他怎么转，背后的人永远在他背后，始终无法看清。
直到最后一次转身，沈炼终于瞥到了一闪而逝的半片衣袍。
衣袍颜色很低调，是不起眼的鸦青，可上头却用极其罕见的赤金蚕丝绣了只展翅遨游的赤鹤。
看见那只鹤，沈炼心神剧震，下意识呢喃出声：“修贤……”
正在替沈炼开拓经脉，谢山姿听见沈炼无意识的呢喃，眉心重重一跳，井然有序洗涤经脉的灵力，几乎立时斜了两分，刺入了经脉旁边的肉内。
沈炼吃痛，不知何时耷拉下来的眼皮倏地睁开。
“做噩梦了？”看见藤黄竖瞳里残存的茫然，谢山姿稳住心绪，不着痕迹地用灵力抚平了沈炼皮肤之下的伤口。
沈炼还沉浸在似豁然又似解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经脉内灵力的变化。他双眼无神地盯着空中的某处，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什么时辰了？”
许久，沈炼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巳时刚过。”谢山姿收回灵力，从芥子空间内取出枚鸽子蛋大的灵晶递给沈炼，“落霞宗掌门方才来禀，说是门下弟子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有东西递到眼前，沈炼下意识接住，过了片刻，他察觉爪子里的东西灵气涌动很不正常，低头一看，发现谢山姿居然随手给了他块灵晶。
“这是？”沈炼不解地抬头。
“嗯？”谢山姿目光看了过来。
难道不喜欢？谢山姿暗忖，之前提到灵晶时，他明明双眼都亮了。
“在下有一事不解，”略略停顿会儿，沈炼把盘桓心头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凌霜君明知在下霸占了小银龙的躯壳，为何还这般待在下？
“你现在与他同为一体，我对你好，便是对他好。”为了打消沈炼的疑虑，谢山姿刻意将声音压得有些冷，“与其想这些无用的，不如勤加修炼，多转化些灵气。”
闻言，沈炼果然不再多问。他将腰间已经失效的隐身符撕下，重新换了张新的中等隐身符。
不多时，痛快野了一通的修罗伞回来，一行人收拾上路。
落霞宗此次前往无边海秘境历练的五位弟子，分为三男两女，其中唤作傅晚照的姑娘和如今领队岑致同在一位师父门下，元鸣山等三人则分别是三位长老的首徒。
除了岑致傅晚照元鸣山，剩下两人，女的那个名叫方想容，同元鸣山关系匪浅——早在照面之初，修罗伞就偷偷告诉沈炼，方想容是和元鸣山一块儿“唱曲”的人。
另一个名叫常谦，此人很是孤僻沉默，在其他四人的对比下，显得有点不合群。
“元师兄，”拭了拭额际根本不存在的香汗，方想容娇滴滴地嗔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方想容称累喊着休息了四次，眼下见她又开始喊累，傅晚照有些沉不住气：“方师姐，无边海境路途遥远，你要是受不住，不如趁着还没走出宗门地界，回去换——”
“师妹。”岑致不赞成地打断了傅晚照接下来的话。
傅晚照不高兴地哼了声，到底还是听话，没再开口。
“师妹性情耿直，”岑致朝方想容拱了拱手，歉道：“还望方师姐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莫与她计较。”
岑致和自己说话，方想容眼神都不匀一下，继续缠着元鸣山撒娇：“元师兄，咱们休息一会儿嘛，就一会会儿。”
“师兄，你看她！”见状，傅晚照气得脸都白了，若不是岑致拦着，剑都要抽出来了。
方想容压根没管那两人，她见元鸣山久久不应，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被对方按在怀里，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勾得元鸣山心旌摇荡，又记起先前颠鸾倒凤的滋味。他暗暗骂了句荡.妇，正准备应承，眼尾余光却瞥见原本远远落在后头的常谦，已经越过他们走出数丈远了。
对于常谦这个师弟，元鸣山不知为何，总有些畏惧，于是到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就变了。
“傅师妹说的是，无边海境又远又险，容儿你若怕累，不如回去等我们。”
方想容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她恨恨剜了眼傅晚照，低声同元鸣山说了两句什么，紧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盘踞在修罗伞面上，沈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幕闹剧。
“诶？他们两个怎么往那边走了？”修罗伞困惑地用伞骨骚了骚伞面，“那边有瘴气林，进去以后会产生幻觉的。”
岑致对这边地形大概也很清楚，一见元鸣山方想容两人走了错路，当即过来向谢山姿赔了个罪，而后带着傅晚照匆匆跟了过去。
“凌霜君，我们能去看看吗？”修罗伞眼巴巴地问。
谢山姿本想拒绝，袖内传讯石却传来细微的动静，因而略一迟疑，便同意了。
“也好，那就都过去看看吧。方童子你也去，看着他们别出事。”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落霞宗几个筑基期的小辈。
方童子得了嘱咐，老练地点了点头。而喜不自胜的修罗伞，不用沈炼招呼，鼓足了劲往瘴气林的方向飞。
等沈炼等人的背影远去了，谢山姿从袖内取出传讯石。
“君上，您猜得没错。”陌生的女声传了出来，“卢秋和成徽子出手偷袭您，的确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卢秋和成徽子，是两年前在东海趁乱打伤谢山姿的两位大乘期修士，其中卢秋已死，成徽子缩进无尘岛养伤，近两年没有再露面。
“此人十分谨慎，从来只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与成徽子交流。属下在无尘岛潜伏两年，终于发现此人身份。”
“不知丹圣门的开山老祖容闲您有没有印象，这位老祖晋入大乘巅峰期快有六百年，却因为缺少抵御天雷的法宝而迟迟不敢渡劫。属下潜在暗处，跟随成徽子与他会面，这才知道容闲将主意打到了您养的那条小银龙身上。”
两年前鲤鱼化龙的天劫，引得整个白玉京为之侧目。容闲清楚小银龙的存在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鼓动卢秋和成徽子的举动，暗示他是在鲤鱼应劫之前，就知道了鲤鱼的存在。
传讯石里的女子，显然也想通了这层：“属下发现是容闲在背后捣鬼后不久，就去查了丹圣门，不想查出丹圣门掌教弟子和菩提树的狐修有来往。”
容闲是丹圣门创派老祖，苏故手下管着一群狐子狐孙，两人如果有心联络，根本不用亲自出面。
若容闲真是从苏故那里得到的消息，就能解释得通，容闲为什么会早早知道了小银龙的存在。
至于苏故又是从哪个渠道打听到小银龙的……
跟在谢山姿身边，可以长时间留在凌霜谷内，又和苏故有牵扯的，只剩下一位。
“请恕属下直言，方童子虽在您身侧长大，可他毕竟出自苏故之手，您将他留在身边，等同于帮苏故给您自己埋了个眼钉子。”
“君上，方童子不可再留了。”
“此事我自有分寸。”谢山姿不为所动，“日后莫要妄言。”
“是。”女子低低应了，她按下满腹规劝，改口道：“除了容闲之事，属下还查到，半年前苏故下菩提树，还和天魔尊刘广见了面。”
这么多年来，苏故为了避嫌，除了每年谢朓的忌日之外，其余日子一直守在菩提树，不与任何旧人相见，从未有过例外。
这回却反常地和刘广碰面……
“刘广那边要不要属下派人盯着？”女子问。
“不用，刘广那里我已遣了傀儡过去。”想起久久没有回音的孟岐峰，谢山姿又道：“你去查查元婴期以上的修士里，谁的刀是用极寒陨铁打造的。”
“查到了，带活的过来。”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通过传讯石传来，盛装打扮的妖冶女子猛地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垂下头，恭敬道：“属下遵令。”
顿了顿，女子犹豫的声音再次响起：“君上，属下还有一事，不知禀不当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