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子？”老常瞪大双眼，先看看血葫芦似的巴子，又瞧了瞧埋在沙土里的那只脚，略有惊恐：“那，那这是谁的脚？”
巴子显然刚醒过来，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啥脚？我的，我的洋片机掉哪了？”
我们三个连忙都站起来，回头看了薛徊他们一眼，薛徊起身走过来，瞅着一脸是血的巴子，皱起眉头说：“底下那个，会不会是飞行员的尸体？”
“不可能！”老常说：“那个同志不是这样的，鞋，鞋不一样……”
飞行员穿的是制式空勤装，50年产的，和我们的穿的步兵鞋相差很多。那只脚上的鞋和我们脚上的倒是很相似，所以我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队伍里的人。
薛徊说：“挖，挖出来的就知道了，老廖需要包扎伤口。巴子，你休息一会儿，让小刘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快去吧……”
巴子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就往疤脸受伤的地方走。我们四个开始徒手顺着这只脚往下挖，埋下来的多是散沙和土石。
此时我们的具体位置已经分辨不清楚，一路东南方向长达八天的跋涉，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所以沙漠里怎么会有石头出现，我心里并没有多大的底儿。
那只腿渐渐挖出来，我们顺着他的腿一摸，心里就是咯噔一声，黑暗中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具干尸！
“可能是以前的队伍，快挖。”
我们加快速度，把他大腿和下半身挖出来后，接下来就简单了。飞机底下有空隙，清除了附近的沙和石头后，我们就把干尸从下面拽了出来，旁边的石头顺着缝滚下去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声，乍一听像是砸在了什么铁门上一样。
“下面好像有东西。”老常开口说了一句，薛徊也问：“照一下，能不能看到药箱。”我忙用手电筒打下去，可缝隙里黑乎乎的，而且烟尘缭绕，我看的不太清，隐约看到不到两米的地方，凌乱的沙石底下露出四方型边角的轮廓，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而干尸就卡在石头堆和飞机边。
“你们先检查尸体，我下去看看，顺便找找药箱。”我道：“老常，过来搭把手。”
我简单清理了一下周围的碎石，在薛徊和班长的叮嘱下，顺着缝隙就往下爬。老常拽着我手，我咬着手电，鼻息间那股土腥味儿很浓，等脚下踩实了，我让老常放手，一猫腰就钻到了飞机肚子下。先往底下照了照，发现那果然是个铁家伙，只是被埋的很严实，还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双手都是哆嗦的，也不知究竟是哪里紧张，连忙打量其他地方，这一照，还真找到了我们之前的装备。
“找到了。”我冲着头顶叫了一声，连忙就刨，陆续找到几根洋蜡烛，瘪扁的大瓷缸……最后终于在底下挖出了救急药箱。我把药箱和蜡烛递上去时，薛徊和班长他们正在摸干尸身上的东西，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我叫了几次，老常才把东西接上去。
之前我大致看了几眼，尸体脱水很厉害，干巴巴看起来极不舒服，他身上黑乎乎的一团都是黑泥，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
“有什么发现？”我边问老常，边挪动着身子向下，打算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后，再把装备全递上去。
“你上来就知道。”老常接过东西，就闪身不见了，临走还踢下来一团子土，搞得我灰头土脸，气的只想骂这龟孙子。我小心翼翼爬下去之后，打着手电，往铁家伙上一摸，又斜着往下照了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突然感觉很古怪，这东西好像是辆卡车！
我顿时感觉不可思议，心说这怎么可能，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卡车这种东西？但我越看越像，露出的四方形边角，分明是被土石埋了而锈迹斑斑的车斗，再往下隐约还能看见车轱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总之是无比怪异。我不由联想到薛徊他们所说的，这一定是之前队伍留下来的，而上面的那具尸体，很可能就是那些队伍里的人。
可是，那时候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存在，我头顶是飞机，我脚下是卡车。这两种交通工具如果放在军区部队，或者拉练场地甚至在战时防线，我都能理解。但在西北大漠深处碰到一起，就显得太过巧合。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国内第一辆解放卡车是56年从长春开出来的，我头顶拉式飞机则在50年就退役。如果飞机埋在卡车底下，虽然巧合但还能理解。可现实偏偏相反，一辆最早56年的车，埋在最迟50年的飞机地下。这种感觉就像在一场决定性战役时，美国突然用起了淘汰机。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够不够清楚，不过那种怪异的感觉，我形容的可能不太精准。总之，时间叠层的顺序不对。
当时我第一想到的是，要么这不是解放牌卡车，要么这头顶的退役机，是退后再用的，巧合的碰到了一起。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我没有其他发现，就先把能挖出来的东西，全递上去，食物、水和照明工具，那只行军锅我掏出来的时候已经砸扁了，洗洗估计还能用。
之后，我让老常把我拽上去，把在下面的发现一说，结果发现薛徊和班长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并没有因为卡车的出现而感到一丝震惊。
我觉得奇怪，把行军锅放在地上，问：“咋了？咋都不说话？你们不觉得奇怪？”
老常拽了拽我，指着之前那具干尸低声说：“我们在这位同志身上，发现了点东西。”
“啥东西？”看着他们默不作声，我知道这肯定是很不好的东西。班长站起来递给我一个纸包一样的东西，叹了口气：“你看看吧。”
纸包沉甸甸的，外皮泛黄干脆，里面显然包着什么东西，已经有些年头了。我拆开时，黄纸已经裂开了，我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什么重要东西。
拆开后，纸包里面包着的是主席的像章，这不是重点，那年代我们都有这种像章，一般是铝制的，也就是现在人所谓的主席纪念章。
重点在纸包上，我把像章攥在手心，抖开纸一看，上面有几个黑红色的潦草字，不是笔墨写出来的，而是用血。
这是血书！我顿时感觉有点严重了。
“撤退”“紧急”“炸X井”“班长要杀X”“9751”
那张文件袋皮上，歪歪扭扭满是血字，一个词汇是一行，无头尾，不连贯甚至几个字模糊不清。虽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但我一想到那张纸上的血字，依旧觉得触目惊心。我不知道那位同志的队伍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但从那份血书上不难看出，他们那时的情况一定非常危急。
前两个词还很好理解，但炸什么井，我不明白。至于“班长要杀X”，这个X字有点像“我”，之后的一组数字，更摸让人不着头脑。
让我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是“班长要杀我”，我看了班长和薛徊一眼，问：“这，这是啥意思？谁能解释一下？”
老常压抑着声音，说：“意思很简单，他们的队伍遇到紧急情况，全军，覆没……”
“那这个‘班长要杀，杀’……是啥意思？”
薛徊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燃手边的蜡烛，他没说那个字是不是“我”，不过从他的表情，我大致能推测出来。我顿时感觉混乱起来，这混乱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班长要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儿，才使得护仔的狼要吃自己的仔，而我们眼前这一切情况，究竟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