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玉清王府最大的白玉阁内依旧灯火通明，已是三更，
琢玉静静站在楼下，看着那经烨烨烛火倒映在窗纸上的身影，眼中闪过痴迷，眷恋。还是喜欢唤她主上，一切彷如初见那般，自从被主上救回，她就变成了她的唯一，她生存的理由，便在那年漫天大雪中，由那少女眼中一丝的温柔决定。。
抬手拂去脸上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每次碰触这属于主上的绝世之颜时，心，都会跳的很快，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能身为她的替代品，对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是，主上，不知琢玉能这么仰望您的时日还有多久呢？
而楼上，沐浴过后的墨钰只着一身亵袍，微淡的长发湿凝在一起，在烛火映照下闪着朦胧的微光，墨钰随手翻动着几本兵书，余光扫到到楼下琢玉的身影，却只得轻叹一声，这一生，负情太多。。。抬手轻唤，示意琢玉进入。。
至始至终凝视着墨钰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不到？琢玉低着头走了进来，不敢看墨钰，每次主上主动唤她进白玉阁，都会在不久后离开，她等啊等，却总会等到她一身伤回来。。
“本王过几日要去八莽原，可能需用十日左右赶回，若是本王十五日之后还没有回来，就哪些这个去葬剑阁找战狂刀。”。。
墨钰很平静的声音让琢玉如梦初醒，连忙接过墨钰递来的锦囊，是了，主上这样的绝世人物，又怎会受人胁迫呢？“是，主上。”琢玉恭身应道，墨钰扶起她，轻柔地抹去她眼角上倔强着不肯下落的泪滴，怜惜道“琢儿，委屈你了。”
琢玉摇摇头，惴惴地问道“主上，何时出发呢？”，墨钰抬头看了看窗外那不日即满的皎月，淡淡开口“等十五过去之后吧。。”，清楚自己即使劝了，主上也不会听，只道“主上，万事小心。。”，墨钰点了点头“母妃和璃儿，就拜托你了。”，琢玉惊讶“璃公主？主上不带璃公主一起吗？”，墨钰背过身，看着窗外，烛火照见她俊美的侧脸，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薄光，只听她道“璃儿若去，定是有去无回。。”，琢玉颤着声音问到“那，那主上呢？”，“凶多吉少，但无性命之忧。”。很是冷静地开口，仿佛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主上，为何不懂珍惜自己？”琢玉几乎怨愤地问道，墨钰有些讶异，微微蹙了眉，琢玉一惊，紧忙恭身“琢玉逾越了，主上请恕罪。”，墨钰抬手示意她起身，半晌，有些黯然地开口“本王的时日。。。不多了。。”。。
次日，煜貅皇宫，宏大的龙戟殿，皇帝还没露面，丹陛之下，已是满朝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集成堆，朝堂上议论纷纷，一是因为边疆的告急，二是因为传闻玉清王殿下要来上朝，玉清王殿下盛名已久，然而真正见过她的人却寥寥无几，只是绝世之玉威名如雷贯耳，众所周知，她绝美出尘，宛如谪仙，师从八莽原圣王，是与不动明王，金环少主并尊的银扇少主。。。
舜诚帝墨君奕登基十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可以说绝大部分功劳是独属玉清王殿下的，传说玉清王坐镇帝都指挥西南边陲军士大败流冦进犯，从此流冦蛮倭再不敢靠近煜貅国界百里，传说玉清王改革琢玉技巧，并亲自传授多名琢玉师，从此煜貅玉石产业天下第一，一举成为第一富裕大国，传闻玉清王亲自领商队开通四国商道，将火舞大陆商业网开阔数倍，传闻玉清王手下精锐琼罗铁骑三千战无不胜，皆是以一敌百之才。。。。。
但，这些都只是百官传说，因为玉清王殿下如今不过十八稚龄，实为年少，除了那些耄耋之年的老臣有幸目睹过玉清王果决巧断的行事手段之外，多数人还都是半信半疑。
“皇上驾到。。”太监总管王盛培的声音终止了百官的喧哗，众人跪地恭迎帝王之驾，深深的匍匐于庄圣偌大的龙戟殿内，向丹陛之上的那个最高的位置行最重的大礼，墨钰冷眼看着，身为并肩定国王，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礼，但那个位置，真的是最高的吗，墨钰凤眸微眯，不，只有当天下都匍匐于脚下，才是最高。。
墨君奕满意地看着丹陛之下的一身王袍的墨钰，她还是来了。。，“平身。”，百官拜谢后起身，却惊讶在首位处多出来的一袭白衣，定睛看过后，那白衣上纹着墨色麒麟，正是本朝一字王侯才能纹饰的图腾，再看她束发用的墨玉鎏金流苏冠，便心知定是玉清王不差，只是，殿下是何时进来的呢？从百官的角度，只能看见墨钰的背影，少女纤长的身影长身玉立，在宽大的王袍之下显得有些消瘦，脊背硬朗挺直，只看背影，便可见那一身的傲骨冰清，不经意透露君临天下的霸气，让百官不由得将头压的更低。
“众卿家定知，近日吾煜貅东部聊城多次受苍氏侵饶，不知众爱卿有何可解忧之法？”
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纭，很快便分成两派，一是以大将军狄远山为首主张以武制暴彻底打压苍氏乱敌，另一派以丞相袁兮为首主张和谈和议不伤及民生根本，两伙人一时争论不休，墨君奕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墨钰亦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好了。”墨君奕威严开口，百官安静下来，丞相袁兮恭身道“陛下，火舞四国鼎力局面已僵持百年之久，若轻易动兵，恐怕会打破僵局，一时战火缭乱，民生哀悼。”，“那就由着那苍氏蟊贼冒犯我煜貅天威？！”大将军狄远山一身红甲，毫不客气地问到，老丞相抚了抚长须，反问“论军事实力，我们是苍氏的对手吗？”，“那难道就任由他人侵扰吗？”狄远山竖起眉毛，“够了！”墨君奕略带慵懒但不怒自威的语气从高处传来，袁兮和狄远山恼怒地看了对方一眼，但也不得不闭嘴。
“小妹有何见教？”随着墨君奕的开口，满朝文武百官均齐齐噤声，墨钰的威压太大，百官不敢也不能直视，便都竖起耳朵，一是想见识一下玉清王殿下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智绝天下，算无所露，二是真的想听一听上位者的论点。
偌大的龙戟殿一时落针可闻，墨钰淡淡开口“苍氏位居腾戈雅沙漠，故军队中枭莽之气浓重，虽勇猛之将良多，但善用计者少之又少，再加上苍氏皇沙穹天刚愎自用，不重贤才，故若出征，只得智取。聊城地处低谷之地，若在方圆百里外隐匿弓弩床弩，再诱敌深入，便可在不损伤我聊城一砖一瓦情况下全歼苍氏敌军。”墨钰顿了一顿，又道，“之于诱敌之策，先将百姓转移，遣出少数军队佯装不敌，故意让苍氏军占领聊城，瓮中捉鳖即可。”
“那小妹主张宣战了？”墨君奕面露疑色，墨钰接着道“若不战也可，苍氏缺水，国力一向不富，用水粮食也一向由别国引入，此次敢放开一切挑衅第一富国煜貅，定是由他国在背后支持，能有这个实力提供大量军草的，只有冰逸，此回苍氏发兵急躁，军需定是藏于商品从大型商道所运，而冰逸与苍氏之间的大型商道只有三条，除了渡过幽海的海上商道外，另两条均有部分在煜貅境内，海道不稳，只要隔了这两条商道，苍氏便可断了大部粮草，不战自败。”
偌大的龙戟殿鸦雀无声，百官们震惊，这，这玉清王果真名不虚传，能将一向繁杂的政事理得如此清晰，又能将帝国各个弱点分别击破，当真是天纵绝才！战，和，均不伤自身，且均给予敌军致命一击，如此看来，这几乎能动摇火舞格局的大事就轻易化解了！袁兮老相微微蹙眉，心里清明，殿下，还是恨着煜貅的。这看似进退皆可得万全之策，不过是殿下无心关怀煜貅国运，又受制于人，才不得不提出的计谋。。
“但是，若想一劳永逸，还要另加一些手段，”墨钰冷如碎玉般的声音令人一震，“若苍氏百万大军被歼和两条最大的商业要道被断同时发生，沙穹天定会向冰逸求援，冰逸若应了，理亏的便是他们，八莽原绝不会坐视不理，那时煜貅联合熥蠡，八莽原，倾三国之力，定让此二国于火舞大陆消失，若不应，煜貅不与计较多次侵犯，苍氏便欠煜貅一个人情，以沙穹天的江湖莽夫心态，定会与煜貅永结同好，共同进退。”
此话一出，百官无一不惊，太可怕了！玉清王殿下的计谋竟紧密至此！本以为无论战与不战，都是煜貅得利，却不想王上目光深远如此，以王上之谋，不仅可破现今两难之抉，甚可功在千秋，一劳永逸！
“好！真乃百利无一敝的绝策！”墨君奕兴奋的直接走下丹陛，来到墨钰身前，拍着她的肩膀赞许道。墨钰很是抵触地避了避身，墨君奕也不恼，心情大好之时，当然不在乎这些细节，墨钰轻道“皇上要遵守承诺。”，墨君奕笑道“当然，”，说着，便递给墨钰一只玉瓶。墨钰接过玉瓶，手却在袍袖里握的指尖发白，半晌，只能在心中默默一叹，为了母妃的药，只能做到如此了。。。
“那小妹认为，聊城派谁去镇守较好呢？”墨君奕微笑着询问，墨钰有些不耐烦“谁都行，聊城易守难攻，加之苍氏大将身边有本王眼线，此战必胜。”，“臣愿领兵出征！”墨钰话音刚刚落下，狄远山便立即主动请缨，墨君奕无可厚非，狄远山本就是煜貅栋梁，有着多年领兵经验，武功上可能不及战狂刀，但论稳重，忠心，武将之中便无人可比。
早朝散了之后，墨钰难得没有用轻功遁身，而是同百官一起步出龙戟殿，刚刚辰时的光景，几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到龙戟殿的琉璃顶上，流光溢彩，却在梦幻奢华中显出淡淡的压抑，墨钰感受着照在身上的暖阳，心底却是愈发寒冷这煜貅江山，还要囚禁吾多久？百官们跟在墨钰身后几米处，由于身份不敢与其并肩，但，凡事都有例外。
“王上，请留步！”随着一声呼喊，狄远山大步流星地走向墨钰，墨钰回头，却不想引来了一片倒吸气声，日光在墨钰绝美的脸庞上点上了丝丝流光，墨玉般的双盼闪着点点光华，风，吹拂着她的衣袂长发，有种随时临风而去的神仙姿态，她回头的突然，百官们没来得及恭身，便有幸目睹着倾世之姿，从此，这惊鸿一瞥就永远留在了他们心底，连袁兮也不禁赞叹，玉清王殿下，继承了先帝和兰贵妃的绝美，当真，天人之姿，绝世无双。。
墨钰很是不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轻咳了一声，百官立即恭身，均有些后怕自己的失礼惹怒了殿下，墨钰也不计较“将军何事？”，听见墨钰召唤，狄远山缓过神来，向墨钰一礼，道“王上，且不知可愿与我一谈？”，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墨钰点头应了，便和他一起走去。
“王上，不知此次末将需点兵几万驻扎聊城？”“十万足矣。”墨钰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不日将走，还有几件事情需要交代，实在不想因为这聊城小事费心。。。又回答了狄远山几个问题之后，墨钰有些不耐烦了，只不过对于狄远山，墨钰颇为欣赏，便加以提点“将军放心，如有变故，本王会第一时间派人去解围，将军只需备好防护即可，另外，聊城城池上多备着火油，日后必有大用。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恭送王上。。”
墨钰阖目侧卧在马车上，重伤刚愈，却连几日未能好好休息，着实让人乏顿，半晌，开眼，抬手撩起窗帘一角，见那忘香阁楼上那一身明紫，四目相对，后者优雅举杯向墨钰一敬，墨钰勾唇一笑，笑意在唇边漫开，却终止于眼角，放下帘子，墨钰冷冷一笑，云雄，坐不住了吗？。。
而忘香阁上，一身明紫的男子遥遥望着那离去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之中，但那惊鸿一瞥的风华绝代却始终在心头久久萦绕“终于，又见到你了，钰。。”，“太子殿下恕罪，属下无法潜入玉王府。”身后黑色劲装男子单膝下跪，“没关系，那是她的王府嘛，”云雄侧过身，慵懒地靠在窗棂上“本宫那群左卫不也是尽毁于她一人之手？”
云雄说的云淡风轻，黑衣男子却听得直冒冷汗，跟随自家太子多年，这必然是其要生气的前兆“殿下。。”，“下去吧。”云雄俊美的脸上开始出现不耐烦的情绪，黑衣男子匆匆告退。。。。
“云太子还真是执着。”戏谑的声音从锦绣屏风后传来，云雄微微一笑“那样的女子，本宫若不执着，只怕会离她越来越远。”，“哈哈，本座劝你还是放弃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算是女人吗？”放肆的笑声响起，云雄瞳孔一缩，闪过浓重的杀气，但瞬间便被敛去，依旧笑的云淡风轻，只不过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扭头看向窗外，淡淡的日光洒在眼波流转之间，尽显温润和沁“钰，我会得到你的。。。”
火，以吞天之势汹涌着，巍峨的宫殿终是不敌这滔天的火蛇，曾有的一世繁华终究付诸一炬，而它的主人袖手于火焰重重之中，不知是灼烧的痛，还是火光的闪动，他和她在颤抖着。。。舞阳璃怔怔地望着那仿如来自地狱的烈火，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那是。。。父皇和母后？那火光中的回眸，那略带绝望的声音，他们说“璃儿，保重。。。”，不会错，这是父皇和母后，舞阳璃心头剧痛，那痛犹如被千万只虫蚁撕咬，又似被千万根长针贯穿，不！舞阳璃挣扎着，这是梦，这不是真的！父皇和母后！怎么会？！可这如此的疼痛，心痛！头痛！这不是真的！！。。
“璃儿！璃儿！”碎玉般的声音略带颤抖，舞阳璃的剧痛突然剧减，她有些凄苦地一笑，看向一脸紧张的墨钰，不禁惊讶，那么冷静的人，也有这么忧急的时候啊！
回首，却已不见那烈火中的宫殿，入眼的，是满天的洁白，舞阳璃伸出手，几片雪花在掌中融化，丝丝凉凉的，雪的深处，有悠逸的箫声传来，如一泓初融的山泉，汀汀袅袅，沁人心脾，舞阳璃寻着箫音跑去。
一棵高大的梅树下，墨钰一袭白衣胜雪，长发未束，衣袂翩飞，她倚在树干上，在宛若飞蝶的红梅雨下吹箫，泛着月白色的玉箫奏出清逸婉转的悠扬，她的眼里，只有面前那翩若惊鸿的蓝衣舞女，那个舞女。。。
舞阳璃大惊，那眉目，太过熟悉！竟是自己？！她看着那雪中起舞的自己，慢慢抬手，点起足尖，是了，那就是自己，即使已经忘记了自己会舞的事实，但这翩鸿舞的舞姿竟好似已融入骨血，她静静舞着，意识渐渐迷离，唇边渐渐勾起一摸淡笑，正如那时的舞阳璃，这是一种甜蜜满足的笑，很是温暖，很是明媚。。。